他听到这话,唇角淡淡一歪,习惯性的去掏烟,摸了半天,哪只口袋都是空的,对于一个烟民来说,不揣烟出门是可怕的,恰好眼前的男人又不吸烟。他只好放下手,走到窗台边,两手支着窗沿,向外看去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对于医生来说,死在他手术台上的病人,就像被他亲手谋杀了一样,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沉重感。而那个孩子才十一岁——那么小,不应该死在这里,而应该背着书包在学校的操场上飞驰,和同学们抢球,和朋友们打闹,他却要躺在冰冷的棺材里,接受被遗忘的命运。”说完,淼淼那张懒散的脸蛋焕发出另一番景象,那景象让闼梭想起了常年积雪的山脉,偶尔被划过的阳光融了——
“要怪只能怪我医术不精——”淼淼手臂攥紧了力道,闼梭看见他拧动的肌肉下的颤抖。也许表情可以作假,可没有人是天生的演员,闼梭从淼淼身上只看到一个把真实情感深埋的人,他宁可被误解也不愿意在人们面前暴露一点点情感。说完这些,他可能松了口气,同时又警觉起来,发现自己不该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倾斜这么多:“我今天是怎么了,竟然对您说了这么多——不过就算说这些,也不会洗清我的嫌疑吧。”
“你从始到终也没在我的嫌疑人范围里。”
淼淼吃惊的看向闼梭,他不确定闼梭这话是真的还是在给他设套,可他也只看到一个男人真挚的脸,没有丝毫欺骗。
“我不应该是最可疑的吗?”
“与其说可疑,不如说可怜吧。”闼梭走过来,与他肩并肩站着,也把视线放在窗外,也想看看淼淼看过的风景一样,不过医院的窗外只有被树枝遮蔽的阴凉,然后就是人来人往的街道,这样的风景也没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
男人的话令淼淼浑身一抖,震惊的看向闼梭:“什么意思?”
“经常带着恶人的面具,对好人来说,是一种煎熬吧。还是说——”闼梭转过身,盯着淼淼,这一眼差点要了他的魂魄,一直钻入对方的最底处:“躲在这样的面具下,你会有安全感吗?还是会觉得负罪感少一些?”
目瞪口呆着,眼前这个瘦弱又精致的男人,原以为是像花瓶那样的人,却没想到有着这样的洞察力,好像看穿了自己一般。
闼梭留下一段空白的沉默后,开口问道:“当时和男孩一个病房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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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还没吃,诃奈期坐在窗边,脑子放空,任由思绪飘在昨晚的路边摊上,想着那个吃着鱼羊粉的男人满足的笑容,这么想着,甚至忘了肚子饿。门开了,帛犹昔探了进来:“晚饭想吃什么?”
他转过脸,看向好友的面部,又转了回来,像是没了魂儿一样:“随便。”
“你怎么了?”帛犹昔发现诃奈期气氛不对,走了进来:“与那个人进展得不顺利吗?”
“什么?谁?”诃奈期还没转过弯来,智商都是钝的。
“你说呢!”帛犹昔一副探究的模样,抱起了膀子,兴趣盎然的问道:“到哪个阶段了?”
“说什么呢!”他立即矢口否认。
“他又不是你的杀弟仇人,有什么好纠结的,这社会,喜欢男人还有什么奇怪的吗?”帛犹昔这番话看似没什么可挑剔,但是他说这话还是饱含深意的。
杀弟仇人——
就单单这四个字,就能让诃奈期刚刚探出的手立即缩回来。
“说我喜欢他,好像你有多了解我似的——”
“如果一个洁癖,不介意他的所有,可以让他在自己的领地里为所欲为,一点嫌弃都没有,那还不能说明什么吗?诃奈期,你已经对那位大司法情根深种了——”帛犹昔总结性的发言让诃奈期感到脊背被狠狠戳了一下。
“你不是找我吃晚饭的吗?聊这些做什么?”他很怕帛犹昔说得太多,又太过笃定,令自己毫无招架,现在他就感到对帛犹昔已经词穷了。
因为对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字字击中,他没得反驳。
见诃奈期岔开话题,帛犹昔也不继续追击,问道:“吃什么?”
“鱼羊粉——”
突然小护士敲门:“诃医生!不好了!208病房那对姐妹的呼吸困难了——”
“淼淼呢!”诃奈期急忙冲出办公室,淼淼是连体姐妹的主治医生,出了问题一定要先找他的。
“没找到淼淼医生——”
也不知道这家伙又在哪里快活呢,诃奈期暗自叹气,当他走进病房时,连体姐妹已经脸青紫,看了看点滴瓶,发现颜色不对,那褐黄色可不是葡萄糖液体的色泽,赶紧关了点滴,厉声问道:“谁换了点滴液!”
一旁的小护士怯生生的说道:“我刚换的——”
“这是什么药?”
小护士吓得细看点滴液,惊愕道:“我记得我挂的是葡萄糖啊!怎么变了颜色呢!”
“这不是葡萄糖!”他扒开女孩们的眼皮,查看眼球状况,瞳孔已经急剧收缩。正在这时,女孩们的父母走了进来,见到这样的状况,两人都吓傻了,诃奈期对他们说道:“她俩现在很危险,我要现在就给她们做手术!”
母亲一把抓住了诃奈期的手臂:“医生!您要留哪个?”
都什么时候了,他们关注的竟然是这个——诃奈期气愤难当,可是作为医生他又不能带着太多情绪:“看运气吧,希望活下来的是你想要的——”说完,他推着病床,往手术室走去,途经惊魂未定的小护士身边,按住了她的肩头说道:“去找大司法,这是杀人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