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 却有一束明亮的阳光自这灰色的天幕中透了出来。就像是天空被阳光打出了一个小孔, 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凿壁偷光”。
离音抬头的这瞬间,一直贴着她的大渊之源忽然飞了出去,溶于这束阳光中,发出煌煌亮光。
阳光随之渐烈, 渐浓, 刺得离音忍不住眯了眯眼。
就在这明亮的阳光下,灰色的天幕就像是一层薄薄的冰,一寸寸消融了。
时隔十多万年,蓝天、白云与艳阳,终于再次重归渊南境的领空。
堂堂正正, 昭昭其然。
离音忍不住伸出了手。
阳光落在她手中, 温暖的感觉那般真实,似是要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将她的血液点燃一般。
离音的心跳忽然重了起来。
迟来的喜悦就像是在水中慢慢上浮的气泡, 终于成熟, 啪地一声, 在她的脑海里炸裂开来。
一切都是真的。
她终于……回来了!
离音握住了手, 似是要将这缕阳光握在手心里。
她负手立在天幕下, 抬眼打量她的故土。
阳光重归渊南境, 温暖得恰到好处。清明的天色下,一团团厚重的云快速聚拢,不过片刻, 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不, 不是小雨, 是灵雨。
灵雨如毛,轻而缓地洒向大地。温润的灵气在阳光下闪着动人的光泽,似是凝了无限生命力。
空气中的灵力浓度渐浓。
灵雨未歇,地下的黄土却开始不甘寂寞了。
细碎的草丝自土壤深处钻了出来。柔嫩的叶芽撑开松软的黄土,在阳光、在灵雨下,轻轻绽开身躯。
软嫩的绿沿着黄土渐次蔓延,很快浓郁起来。
生命的迹象来得那般迅疾,让人猝不及防。
不过一眨眼,这青青的草色已经成熟,由嫩绿转为浓绿。贴着地面生长的灵植也很快分化出了具体的模样,一时间灵草灵树灵藤交织缠绵……
大地回春。
森林很快也长成了。耳边随之有鸟鸣声响起,一条浅浅的溪流自林中浸出来,在地面上小心试探着,似是想探明大地的深浅。
……
遍地风光。
离音几乎要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用了。她才看向远方的草木,近处就有溪流新成;才注意到东边的森林,西边的兽鸣声就开始热烈……
才多久功夫,整个贫瘠的渊南境又重新富饶起来。
它活了。
空中的灵雨终于停了。
阳光更加热烈了,像是忽然从初春入了盛夏似的。
地面上的灵植因此更加茂盛,但它们不过才刚尽情生长,一场疏朗的风就自天边呼啸而来——时节入了秋,草色开始枯黄了。
离音还未来得及替这些灵植可惜,天空又飘起了雪。
稀稀落落的雪下得格外轻盈,却眨眼间就铺满大地。
世界一片银白。
四季被压缩在几个呼吸的时间内。来的太仓促,也太急切。
离音心里刚升起点担忧,就见地面上的雪又开始化了,青青草色自白雪中透了出来,春天又来了……
四季在离音眼里接连上演,短暂而迅捷,像是一场快进的电影。
就好像……就好像四季都在回忆这片天地的味道。
它们已经缺席渊南境许多年,迫不及地想作出弥补,想向所有渊南境的生灵履行一场当年定下的约定。
四季变换,离音丹田内的蓝莲悠悠地转着,识海内的山海无境诀缓缓地翻着页……一切都舒缓得恰到好处。
风吹过离音的发梢,离音的衣角,将她心里一股脑涌上来的情绪都梳理了,化解了……
这是她的故土!
她回来了。
暖风微醺。
心绪上的舒缓就像是一场酩酊大醉,离音情不自禁闭上了眼。
胖团随之归于她的丹田。
离音的灵识开始漫无边际地在天地间飘荡起来。
她似乎想了很多,可似乎又什么都没想。她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像是泡在四十度的温水里,舒畅得忍不住想叹息。
离音的脸上慢慢带了笑,神情一点点明亮起来。飞扬的神采自她眉眼中晕开,将她右眉骨上红中染紫的弯痕衬得浓墨重彩,几乎要流动起来。
心境上的放松,第一时间冲击离音经脉中的灵气。
丹田内,蓝莲愉悦地舒展着花瓣,快速旋转起来。
天地间的灵气成了漩涡,朝离音倒灌而来。
她要突破了。
——
离音觉得自己似乎在阳光明媚的春日里打了个盹,一身筋骨似乎都被春日的风吹得酥软了。
她神采奕奕地睁开眼,发现天地间的四季轮转已经停了。和煦的日光下,道师正面带笑意地看着她,也不知等了多久了。
离音醒来后,道师没问她任何事,也不与她寒暄,只笑着叹她:“好歹寻一稳定所在,当空就突破,你也太冒失了……”
他的语气格外亲近,似乎他们不是才刚见面,而是认识了许多年。
离音愣了下,心里那点难以言表的别扭很快就散了。
她嘴角忍不住轻轻弯起,“我下次一定注意。”
道师一边招呼着离音跟他走,一边道:“大家都以为天衍造化阵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得成,怕你一人支应辛苦。所以族地灵气恢复的瞬间,大家就在我们几个老家伙的安排下去恢复体内的灵力了……”
“按照我们的打算,再过两个时辰,我渊南的大军便能集结北境。届时是战是和,便是我渊南说了算了……”
道师说到这里,又看向离音,笑得眼角的细纹都深了,“如今看来,是我们这些坐享其成的人步子太慢了,倒让你走在了前头。不过也不耽误,积攒了十多万年的旧事,总该有个说法了……”
离音眼神一动,“原本……是要打仗?”
封灵十多万年的渊南族,在灵气还未恢复的时候就计划着跟人打仗?
是渊南太彪了还是她胆子太小了?
道师脸上笑意不变,神色格外自信从容。
他道:“自然是想打的。我渊南上下近五百万年,于战,从未怯过。十多万年前是我们主动封闭了渊南境,那不是因为我们怕了,而是我们另有要事。外面的人等渊南等了十多万年,岂不知我渊南也等了他们十多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