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长安只愣了下, 很快就又反应过来了。
他道:“你是说伪装?不行的, 在魔域内,魔修和灵修的差别太大了。只要你不是魔修,很容易就会露馅……”
他这话没说完, 就见离音将手探入身侧的魔血池中。魔血池面随之起了波澜, 一圈圈的波纹轻轻晃开。
紧接着, 离音身上的气息就发生了变化。属于灵修的气息慢慢敛了起来,一身气息越来越接近魔族。到了最后, 黑色的魔气甚至就在她身周恣意氤氲起来。
她完全一副魔修的模样了。
离音伪装得实在太好了, 以至于燕长安忍不住都有些怀疑这究竟是她的伪装, 还是她在这瞬间魔化了。
“你……你确实没事吧?”
离音没回答, 而是着手改变着自己的相貌:她的肤色变得极白,白得几近苍白,眼廓拉长变细,眉毛变弯……
她右眉骨上那道弯痕倒还在,只不过这次它成了全紫,并且在左边的眉骨上, 还有另一道对称的弯痕。
看上去就像是她特地纹上去的一对紫色眉饰。
离音顶着这样一张脸, 轻轻一扬眉。
一股掩不住的恣意妄为自然倾泻而出, 热烈得能伤人。像是哪家不识人间疾苦的大小姐出游, 十成十的小魔头。
燕长安慢慢放下了心。
离音道:“你先悄悄离开, 确定鞅赦完全离开了再来找我。此外, 还有另外一件事……”
她抿了下唇, “我需要寻一样名唤‘赦’的魔植……这可方便?”
离音手中的春蕾枝断成了两截, 还不确定布阵是不是能用。先前景昭说魔植赦能起到一定的替代作用,她想尽一切可能拿到一点。
燕长安却皱起了眉,“赦?这东西不是几乎绝迹了吗?我以为它们只在传闻里了……”
离音一愣,“几乎绝迹?传闻里?”
燕长安道:“是的,这的确是很早以前存在的东西。我不确定如今的魔域内还能不能寻到,至少我在魔域的这些年从未见过。便是赦魔一脉……赦魔一脉的历史其实已经很长了。鞅赦是最古老的纯魔之一,所以他才能以‘赦’命名,又以‘赦’代表赦魔一脉……”
燕长安继续道:“但我总觉得赦魔一脉的‘赦’,与魔植赦应该有点不一样的地方。赦魔虽然将赦当作图腾,但对魔植赦本身又似乎不够看重。否则以鞅赦的实力,想要保下成片魔植赦并不是难事。但他好像并没有这么做,甚至是心安理得地看着它们渐渐绝迹了……便是如今的鞅珩,他似乎也不怎么在意甚至是提到过任何有关魔植赦的事……”
离音听得若有所思。
难不成赦魔的赦,与魔植赦不是同一个意思?
可鞅珩曾用到的图腾中,的确有黑色魔植存在的痕迹。
她在魔血池中就是让两株合抱的魔植给困得死死的……
离音想起这些年困住她的那些图腾,心里忽然掠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会不会就是因为赦魔一脉与魔植赦是同源的,所以鞅赦父子才会放任魔植赦消亡,甚至是……主动令其消亡?
这样一来,世间的生灵就再也没办法通过魔植赦知道赦魔一脉的弱点了。
假如果真如此,她是不是能从鞅珩设下的图腾中,再次提取出魔植赦呢?
这个猜想一出,离音的心就不受控地快了一分。
燕长安不知离音的想法,只道:“这样,我现在先出去安排一番,也顺便找找‘赦’的消息。若是有任何消息了或者是安排好了出行的事了,我再来同你说……”
他这般说完,很快就离开了。
待燕长安离开后,离音一身魔气腾腾,再次遁入了魔血池中,一直往魔血池底部而去。
魔血池最底,两道魔植相互咬合着,虚虚地合抱住其中一道黑漆漆的影子。魔植上不时有一道暗沉沉的光闪过,每闪过一次,被它缠着的虚影就被撑得壮大一分。
离音看着有些“胖”起来的虚影,神情有些凝重。
这两道图腾竟然能影响到她封印起来的结界空间?
说起来,离音曾三次挣脱开这两道图腾的包拢。
第一次是在燕长安入地下魔宫之前,她靠着自己的力量脱了困。紧接着鞅赦和魅魔就要来了,离音为了不打草惊蛇,自己又入了这魔植包拢圈里。
第二次是鞅赦替她暂时解开了这图腾,将她带到魔血池面上。待到魅魔的蛊惑下好以后,鞅赦又将她封在了魔植图腾里。
第三次又是她自己脱的困,用的是同第一次一样的方法。这方法说起来其实并不复杂:将封印之力沿着自己的表皮布下,撑开一个结界,而后“金蝉脱壳”。
因为前后两次离音都靠着自己的力量脱了困,并且脱困得十分顺利,她心里对这图腾的警惕性就不够高。这会儿亲眼见了它强悍的倒灌之力,她心里一边忌惮,一边又有些庆幸。
幸好她突然又回来了。否则只凭着这膨胀的速度,用不了多久整个结界就会爆炸,届时这图腾的主人恐怕会被惊动。
离音对自己布下的结界心中有数,它的确没那么强,是以她也没指望这结界能永远抵御住内灌的魔血。但即便如此,这样的倒灌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
她的结界并没有弱到这种程度。
所以更大的可能应该是在这图腾上了。
离音小心将自己的灵识搭上这相互合抱的魔植,而后衍生寻脉……
世界变换。
离音还未来得及看清新世界的样子,有一道黑色的藤曼忽然如盘龙一般兜头朝着她席卷而来。
离音脸色微变。她将将想躲开之前,那道突如其来的藤曼已经先她一步,触到了她的灵识。
一道温柔的灵识。
它忽然安静了下来。
离音隐约触到了一团冷傲又孤独的灵魂。
她当半吊子药师当得久了,对如何与植物交流已经有一套自己的心得。这会儿她带着一种包容又尊重的心情,向着这藤曼传递着自己的想法。
她想了解它们,了解它们这些生灵。
参天黑色藤曼似是被她安抚住了,慢慢盘曲得规整起来。
它终于寻到一个愿意懂它、尊重它的人,也愿意好好回顾一下过去。
一缕黑得格外纯粹的藤曼探出了一个枝节,轻轻搭在离音的眉心上。
整个世界的黑色藤曼随之就像是一个清梦般慢慢散去。
离音眼前的世界又变了。
天与地的尽头,出现了一枚闪着暗沉沉的光的种子。这种子落到了地上,生根、发芽,不过眨眼间,就成参天之势……
它有一个听起来有些怪异的名字,赦。
——
鞅城以东数十万里之地,一条已经枯萎的小溪旁,背阴处,叶青萝、绿染和碧清已经等候多时了。
叶青萝此次并没有附身在什么奇怪的布偶娃娃上,而是纯粹的魂体状态。她站在树荫下,像是一团橡皮似的拉长自己的魂体,几乎与树齐高,而后向西眺望。
一副望穿秋水的模样。
视野所及,杳无人迹。
地上也好,天空也罢,没有任何灵气或者魔气波动的痕迹。整片天地安静到稍显冷清,破败而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