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懈阳仙君,何时这般被人威胁,又无可奈何过。
“鲁图!”
一道呼声,魁梧的男人朝那边看去,进了赌坊的几个官兵满脸晦气地出来,见到男人身旁还站着一男一女,不悦道:“不是告诉你不要与旁人说话吗?”
被叫做鲁图的男人有些委屈,生怕官兵们怪罪言梳,于是护着言梳说:“姐姐,好人!”
给他好吃的,就算是好人。
几个官兵瞥了言梳与宋阙一眼,也看到了鲁图手上的糕点,道:“谢过就好了,我们快走吧,不然国师要生气了。”
鲁图害怕国师,点头答应,临走前又瞪了宋阙一眼,才慢吞吞地跟在了几个官兵身后。
燕京的赌坊上头大多是有皇亲国戚在撑腰的,他国的官兵对燕京话也不通,来这儿赌钱就等于是送钱,再多的金银入了赌坊也是有去无回,即便他们发觉不对想要闹事,这群赌坊里的人也不怕他们。
只是这些官兵享受着豪赌的乐趣,并非太在意输赢,反正鲁图每日去举一次鼎,就够他们玩儿的了。
言梳等人走了,也转身要回客栈。
宋阙几步上前跟上了她,言梳与他错开肩膀的距离,宋阙察觉了,也装作无所谓道:“方才那个人的身上,有些镜灵的气息,你是为此而来?”
不愧是上仙,险些就将言梳的心思都看穿了。
宋阙无需言梳回答,他道:“你要镜灵的寿命,是为了延长自己的生命?此为过于危险,若心不宁,气不稳,一不留神便遭反噬,须知善恶一念间,给与要的差别,亦在于此,收命尚可解,夺命是为妖,你……”
言梳淡淡地看了宋阙一眼,叫宋阙止住了声音,余下的话都被他吞了回去。
言梳的眼神,是问他有何资格过问她的事情,更是嫌他多管闲事,莫名说教。
宋阙抿了抿嘴,少有地觉得自己语言匮乏,他只能轻轻地唤了声:“小梳……”
言梳径自朝前走,心里掂量着宋阙的话,她自然知晓,若是别人将寿命送给她,她还算不上是妖,一旦她主动去夺取旁人的寿命,那就是妖无疑了。
两千余年来,言梳一直守着这一道底线,她既要想办法让自己活下去,又不能对那些犹豫不决,并未真正下定决心将余生活成书中故事的人下手。
所以信天山总有人跑出去,跑出去的人大病一场,之后身体渐渐好转。
那些大病一场的,一是因为魂魄离体入了山海,二是因为山海处仙灵之气过剩,凡人无法消受所致,但往往挺过病痛,他们会得到长寿。
言梳从不敢称自己为仙,她的所作所为,绝不是一个神仙会做的事,只是此事被人点破,让她心有不悦。
到底是因为什么,使她沦为如此境地?
当初又为了什么,要生生将内丹挖了去?
她的内丹早就化成了不死血,融入了梁妄的身体里,要也要不回来,已不算是她的东西了,而心口原先装着一枚完整内丹的地方,空荡荡的,再也练不出半丝灵气。
破损尤可补,毁灭难再生。
“你想要的,我给你。”宋阙开口。
言梳脚下一顿,半垂着的眼眸动也不动,她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反问宋阙:“要你一个神仙给我寿命吗?你早脱离了肉体凡胎,没有寿命一说了吧?”
宋阙哑言,竟无法反驳。
他的确早已羽化成仙,与天地同生,没有寿命,又如何给言梳寿命。
而造成如今不可挽回局面的,正是他自己。
就在这一片土地上,就在镜花城中,宋阙曾亲手毁去了他本可得到的一切。
言梳见他垂着头,心尖一瞬被刺痛,不可遏制的紊乱节奏逼停了她的呼吸,印象中宋阙的这张脸,不应该是垂头丧气的模样,他的眉眼,也不应当是懊悔、痛苦。
阳光下晒着的一双桃花眼,睫毛弯弯,眸色深深,曾像是装下了整个春天般温柔得能将一切冰冻融化,含着淡淡笑意,只要被他望进眼里,任谁都难以自持。
清明薄雨之后的青草味儿混合着忍冬香气撞上了那样一双眼中的日辉,匆匆于言梳的脑海中闪过。
她不禁往后退了半步,依稀残存的画面与眼前之人重叠,一样的眉眼,不一样的神情。
言梳胸腔震震,她以前见过宋阙,不是在山海,而是在人间。
斑竹成影,茅草滴雨,清风拂过暗蓝的纱衣,卷起了他的发。
言梳望向宋阙的衣衫,盯着他的胸膛,她曾经……似乎依偎过他的怀中,就在一方茅草长亭内。
言梳立刻收回视线,摒除脑海中的杂念,一股由内而生的念头拼命想要挣脱现下环境,想要从宋阙的身边抽离。
她开口问:“仙人如何称呼?”
言梳之前在信天山的山崖边问过,宋阙没回答,后来她不问,是因为她觉得没所谓。
现在看来,不是没所谓,那段记忆里有薄雨,有暖光,有清风,有花香的记忆看似美好,可却如密密麻麻的针般,戳穿了她的心肺,疼得厉害。
宋阙见她神色有异,回答道:“宋阙。”
“我问仙号。”言梳皱眉。
宋阙知道,他一旦说出‘懈阳仙君’四个字,她必然只会如此称呼了,于是固执道:“就是宋阙,你以前便是这样叫我的。”
“好吧,宋阙。”言梳抬眸,直直地望入了他的眼中,她道:“你说我们是夫妻?”
其实不是……
宋阙坚持点头:“是,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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