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去过山海,见过言梳,知晓这世间有一个方法可以永远活下去,便是借他人的寿命让自己永存。
只是言梳没想到,他离开了山海之后,竟然能钻研出这种办法,让自己活成了不人不妖的异类。
国师走到七皇子面前,蹲下昂首望着对方,轻声道:“殿下的身体可好些了?还有哪里痛吗?”
七皇子已能听懂人话,随着国师出声后慢慢望向他,见到熟悉的脸他缓缓一笑,摇头道:“不痛。”
国师松了口气道:“幸亏鲁图身强体壮,他还能替你扛许久,等我们娶了公主,再有机会入宫,我一定会把你找回来的。”
“好。”七皇子的声音沙哑,垂在身边的手微微动了动,他抬起的手掌悬在半空,似乎想摸一摸国师的头顶,无奈刚抬起了手臂就无力地垂了下去。
方才那杯茶的效果还未完全挥发出来,等茶汤将他体内的浊气全都吸尽,那他也可以行动自如了。
国师察觉到七皇子的意图,他抓着七皇子的手慢慢放在自己的头上,苍白的面容露出温和又扭曲的笑容,眼尾猩红,主动蹭了蹭七皇子的手心。
国师的声音于屋内尤其轻,像是一阵抓不住的风般,喃喃道:“我不会让你痛苦太久的,哥哥。”
言梳呼吸一窒,惊愣地望向七皇子,两人之间相差不知多少岁,七皇子竟然……是他的哥哥?
是国师当年步入山海,跪求言梳要复活的人?
桌案上的茉莉花发着淡淡的幽香,似乎在扰人心智,言梳想要上前看个仔细,双眼却被一只手给蒙住,宋阙袖间的忍冬味冲淡了茉莉花的味道,等他将手拿开时,言梳已经站在客栈外了。
胸腔还在砰砰乱跳着,言梳抬头从外看了一眼客栈三楼的房间,大白天里,每一扇门窗都是关着的。
丰国将自己的皇子送给大宣果然另有目的,镜灵似乎也不是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只是个在仓库中沉寂几百年的铜镜,若他从未离开过大宣的国库,又如何会将气息埋在七皇子与鲁图两个人的身上?
“你的脸色很难看。”宋阙抬手,想要擦去言梳额上发出的薄汗,还没碰到她,手便被言梳打开。
他一怔,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上头已有两指红印。
言梳打完了才回过神,张了张嘴道歉的话说不出,只能在心底安慰这是宋阙先不安分的。
“男女授受不亲,上仙自重。”言梳说罢,转身欲走。
宋阙跟在她身后道:“你先前见过那个国师?”
她正犹豫是否什么都要告诉宋阙,沉默了会儿,言梳又叹了口气,即便她不说,也不代表宋阙不能掐指算出来。
这人像是打定主意要管她的闲事了,言梳觉得心烦。
宋阙道:“他已踏入妖道,手上沾染的人命恐怕超过百条,已经救不回来了。”
言梳一顿,终是低声问他:“方才那个国师活到现在……”
“是,夺他人的寿命,填自己的余生。”宋阙慢慢看了言梳一眼,见到言梳脸色难看了些,宋阙轻叹道:“我不会让你走到那一步的。”
言梳一愣,讥笑了一声:“你能管我?”
“能管。”宋阙认真道:“我能管你一辈子,必叫你一生都好好的。”
言梳垂眸,只留了一句“我不用你管”后大步离开。
宋阙回头看向客栈,世间有灵也有妖,照理来说,他已入山海成仙,若无苍穹指令不得管人间之事,万事善恶始末,自有其规律。
可事关言梳,宋阙不能不管。
第79章 纸灯 你不要了吗?它好可爱。
后来言梳又去丰国国师所住的客栈门前路过两趟, 她没见到国师出来,那名七皇子也不曾离开。
倒是因为替死符一事,鲁图后来几日都没能去举鼎了。
五月初有个灯会, 皇帝在这个时候定下了奉乐公主与丰国七皇子成婚的时间为七月中旬, 丰国的使臣要等七皇子成婚之后才会离开大宣, 故而灯会的街道上,时时可见丰国的官兵。
白日里的灯会虽热闹,但并不是人最多的时刻,街道两旁拉满了五彩的绸带, 就连街头那鼎巨大的香炉内都燃烧着昂贵的熏香, 浓烈的香味沿着街巷传开。
据说那鼎是西齐的一任皇帝花重金请能工巧匠耗时多年建造的, 他会每日于鼎内燃香,由烟西台上的风将香味儿飘散至燕京的每一个角落,美其名曰好香只有皇宫里能闻见太可惜, 以香炉燃之,赠天下品。
实在奢侈无度, 但也有些浪漫。
团月湖边白日便有人围着钓鱼, 平日里的团月湖并不对外开放, 只偶尔有两艘小船能在湖上观游,那船也是官家的,游湖一圈价格不菲。
今日灯会,由官兵把守的几道湖口开放,供人垂钓,湖里的白鱼稀有, 但味鲜肉美,一条在燕京最好的酒楼里,能卖五十两。
言梳靠坐在客栈后院小屋前的藤椅上, 见门边上一棵一人半高的石榴树开了花儿,几朵火红的石榴花藏于繁茂的绿叶之中,尤显娇嫩。
如小二所说,这院子里的确早间吵闹,晚间迟睡,现下不是饭点,厨娘不忙,便端着板凳提了一篮子菜,拉着杂役一边择菜一边闲聊。
厨娘道:“我听人说今日湖上有画舫,许多皇亲贵胄都会亲临云满楼,吃饱喝足就去湖上泛舟。”
杂役道:“咱们燕京的团月湖上许久不许人使船了,也就只有宫里人来了才给坐画舫。”
团月湖里的白鱼稀有,以前是吃水上白花长的,后来那白花灭绝了,白鱼也渐渐少了许多,一百多年前团月湖内的白鱼还让人随意垂钓,后来大宣成立,皇帝便不许人随意捕捞湖中白鱼。
鱼肉最肥美的季节,也只有皇宫里才能吃得到。
今日垂钓的那些,保不齐也是达官贵人家的府丁,两个时辰一过,能有得吃就吃,没钓到也自认倒霉了。
言梳对白鱼没多大兴趣,只是在听到厨娘提起画舫时,目光稍显不自在地落在了她身上。
途径多处,言梳没见过画舫,但记忆中她对这有些印象,或是从哪些书上看过,画舫雕花垂纱,可见两岸灯火,抬头繁星如豆,低头湖水粼粼。
厨娘提起画舫,便道燕京有王爷在外请了许多能歌善舞的姬女,若是湖边的人去得早,说不定也能看见美人于水上起舞,飘然若仙。
说到这里,杂役叹了声:“我们哪儿有时间去。”
厨娘笑道:“说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