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天过了午时终于落了雨。
头顶那一大团铺天盖地的乌云,把光都遮没了,天地昏暗像入了夜,噼啪大雨砸得楼下不知谁家的盆子底咚咚响。
房上滴水管道里全是簇噜噜的水声,院内积雨成溪,拥挤吵闹着流进狭窄的排水道,一片被拦在出水口网格铁丝里出不去的落叶几经冲刷,显得漂泊无依。
乔语上午说是和同学去图书馆写作业了,乔言一个人在家,几次焦躁地攥着雨伞看向下冒烟的窗外,大门那始终不见人影回来,电话也没人接。
他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起和梁鹏他们看过的犯罪电影,有些变态就喜欢趁着这种人烟稀少又能轻易毁灭踪迹的时候抓人。
而去图书馆那边,有好几条曲里拐弯的长巷子。
乔语一个单手就能拎跑的小姑娘,还那么好看,很容易成为目标,就算加上她同学,俩小姑娘,真碰到坏人又能怎么着,这喧嚣的大雨里,喊破了嗓子也叫不来人。
想到这,乔言是彻底呆不住了,拉开家门跑了出去。
陈奕铭见旁边的人看了会漆黑的窗外,突然低头收拾笔袋,也放下笔:“怎么了?”
乔语拉上笔袋拉链,又接着整理书本,闻声偏头,男孩重睑深刻,双目浓稠,不管什么时候看都是一副沉稳的样子。
“雨有点大,看样子一时半会停不了,我想趁时间早先回去了,”她有些抱歉,“不好意思,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写吧。”
陈奕铭:“这有什么,路不好走我送你一段。”
乔语犹豫了一下,点头:“好。”
两人背着书包走出去,图书馆后街临河,平日晚饭后很多人沿河散步,旅游旺季时也比较热闹,因此有不少小吃和精品店。
今天周六,出来的人似乎不少,都被大雨拦住,连背街的图书馆门前挤了好多临时避雨的人。
乔语早上出门时看天气是没雨的,也没带伞,还好陈奕铭有随身带伞的习惯。
只不过折迭伞是单人的,有点小。
走路还要避开地上的水坑,肩碰肩走了两步,陈奕铭将伞换到左手,右手搭住她肩,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乔语开始还愣了下,陈奕铭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可以吗?秋雨气寒,我怕你淋到。”
大雨如注仿佛带走了夏季最后的余力,风里已经有了凉冽的味道,确实是一场秋雨一场寒。
乔语点头。
起初还大步,转出积水的巷子上了另一边的沿河路,两人慢慢都缓下来。
长路雨雾茫茫,前后都看不见什么人,陈奕铭搭在她肩上的手越收越紧,乔语靠在他温暖的怀里,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渐渐失去原有的节奏。
然后他停下了。
乔语觉得,刚才答应他一起走的举动还是有些草率了。
她隐约猜测过他的心思,但她对他,不是那种感情,并且暗里多次与他表明过。
她拿他当这个镇子上,唯一不涉及利益竞争能吐露心事的知己,是她以为的纯友谊。
而她继续跟他交往的前提,也是因为他说他知道,他也是。
“快到了不用再送,我先走了。”乔语在他开口前先抛出结束语。
陈奕铭却揽紧她没松手:“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了是不是。”
乔语轻轻叹气:“陈奕铭,如你所说,这个镇子太小了,不值得任何人在这里做下任何决定,你再等等,等出去后看过更大的地方,更多的人,你会有更理智的选择。”
他低头,呼吸落在她眉心,嘈杂雨声里终于承认了:“我怕那时已经来不及了。”
乔语伸手抵在他俯低的身前。
“语儿,”身后路上经过一辆车,远光灯将他孤注一掷的脸照亮,“你跟我试一试,好吗?”
她坚持咬住那句他亲耳听她拒绝别人的话:“我没有这个心思,我只想把当前该做的事做好。”
车辆驶远,光灭了。
“你对我,就真的没有一点点喜欢吗?”
乔语还没说话,两人身侧被伞挡住的那边,传来一道滚着怒火的沙哑嗓音。
“你他妈配吗?把手松开!”
一道影子蹚着路面没过脚背的水靠近,箍着乔语的人被一把拉开,紧跟着是拳头击中肉体的沉闷响声和陈奕铭的痛哼。
乔语吓了一跳:“乔言!”
倒在雨地上的陈奕铭喘着粗气,也在说乔言:“我配不配用不着你来提醒,你还是先管好自己,明明跟乔语同龄,却处处要她忍让照顾,活得像个废物!”
“你再说一遍!”乔言勃然大怒,挥着拳头扑了过去。
雨伞掉落,泼天的雨水灌下来,乔语瞬间湿透。
“别打了!”
两个高大的男生,像仇人一样扭打成一团,她拉不住任何一个,路边还没灯,她眼看着两人似乎越打离河边越近,吓得腿软。
“乔言,你快住手!”她跑过去阻止跌倒在湿滑的地面。
下一秒,耳边只听见扑通一声。
有人掉进了河里。
她心口抽痛,祈祷不是不会水的乔言。
但偏偏,就是他。
幸运的是,会水的陈奕铭下去救了他。
然后他们回了家里。
乔言气得饭也没吃,换了衣服躺在她床上,半夜却突然发起了高烧,不断地说胡话。
好在雨小了不少,乔语叫了孔孝京他爸爸过来帮看了一下。
“……溺水?考虑是吸入性肺炎,去医院吧,别耽误了。”
那一整晚,乔语都在冰冷惨白的医院里奔跑,等待。
在确认没有大碍住进病房后,她靠着凌晨没什么人的走廊墙壁,陷入兵荒马乱后的空虚自责里。
孔孝京陪她一起来的,在别的事上理论一套一套的人,在哄女孩上,反而没什么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