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忍俊不禁,眼底愁闷散去一些,从善如流的选了一盘薯条,蘸着番茄酱吃起来。
她喜欢青年的锁骨、肩膀和手臂的线条,在与他照面时,第一眼也落在那里。
他修长略瘦,却不干瘪,蕴含着年轻蓬勃的力量。
陶筝又多看一眼。
但也只一眼便转来目光。
她不想被他发现自己的打量和欣赏,免得这本能一瞥,被误认为是饥渴的流连或者猥琐的窥视。
青年却浑然没有注意到她片刻间的谨慎心思,吃几根薯条后,唇角挂起笑,说:
“刚才你喝的那杯‘雨夜3点’酸度很适合搭配蓝纹奶酪,可惜这家酒吧里没有。”
“这么专业?”陶筝挑眉,身体微微侧向少年,满脸写着好奇。
女人睁大的眼睛、挑起的长眉,以及侧过来又挺直的腰身,一系列小动作都落入青年眼中。
难得的在听别人讲话时,会如此坦率露出好奇和专注神情的人——
在这个大家总是一边听人讲话一边看手机的时代,是稀有品种。
“恰巧前段时间看了个节目,里面科普过。”他被那双过于清亮的眼睛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眉眼微敛。
有些可爱。
没有男人能在这样一双眼睛注视下,忍住大谈特谈的欲望。
他掏尽肚中关于酒的所有信息,一样一样介绍,在女人那双一瞬不瞬、仿佛在听什么举世无敌有趣内容的眼神下,他觉得自己讲的特别有趣,语气越来越游刃有余,甚至还会自然而然抖两个包袱,逗的自己都忍不住得意的笑。
真诚、关注和感兴趣,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润滑剂,能让任何人变成大演说家。
‘上海女人’调好,被摆在陶筝面前。
杯子和酒液很漂亮,她嗅了嗅,饮一口,含着酒液微微歪头,让酒液在口腔中流淌,使所有味蕾都充分接触。
酒味被掩盖在果香和甜味里,是能让人不知不觉喝醉的酒。
青年一直转头注视着她,仿佛在紧张的等待她的‘测评’结果。
“很好喝。”她不再卖关子,眉眼舒展,微微上挑的眼角在微笑时被苹果肌推的更加向上,两抹眼尾斜斜飞翘,妩媚又俏皮。
青年也笑出单个酒窝,多望她两眼,然后低声说:
“你方才看起来很累。”
“……”陶筝微怔,因礼貌和温柔而生出的笑容倏地收拢。
酸意直冲鼻腔,眼眶瞬间泛红。
她微微惊讶于对方这短短几个字,对自己的威力之大。
大概是藏匿着情绪,假装神采奕奕,假装幸福快乐的太认真,完全没想到会被识破。
猝不及防。
她扭开脸,深吸几口气压下泪意。
真是让人吃惊的情绪化。
来自陌生人的洞察,几乎一霎就卸掉她的防护。
人大概就是这样,既需要一个人发觉她的情绪,又怕被人识破脆弱。
隔壁这个年轻人真是的……酒友而已,瞎说什么实话…
……
李沐阳察觉到自己无意间的话,似乎戳中了别人伤心处。
他有些紧张的挺直背脊,犹豫了下,才伏在吧台上,微微靠近她,故作轻松道:
“像你这样的成功女性,也会有失意的时候吗?”
“哪里看起来成功啊?”
扭脸背对他,轻嗤一声。
深吸一口气才转回头,她眼眶的红意已散去许多,却仍水润润的有种下一秒便会泪眼婆娑的脆弱感。
她强装无事的接话:
“失意有什么难得的?不是成年人的常态吗?”
“……是吗?”李沐阳左手撑腮,轻轻搓了搓自己耳垂,“我以为成年人都是披荆斩棘,为所欲为呢。”
他耸耸肩,想要消减点对方的沮丧情绪:
“我还以为世界上只有我一个失意人,独自喝闷酒。
“既然还有一个,就敬你一杯吧。”
举杯,他凝着她,眼神小心翼翼的。
仿佛担心下一刻她就来个‘成年人的崩溃’。
……
陶筝审视李沐阳的笑容,下意识去判断他是不是将她看做eazylady,企图在酒吧捡一场艳遇。
但她只看到两汪有些醉意的星湖,里面还掺着忧郁和感伤。
显然,今晚他们两个陌生人都不太好过。
虽没有应声,但她也举杯与他相碰,然后饮了一大口。
简直是牛饮。
沁凉酒液入口,微甜,透一点点辣。
大脑被刺激的微醺,压过烦闷和痛苦。
再望向他有点苦涩的笑容,心里更好受些。
别人的痛苦好像能起到一些安慰作用。
而且,这真是个很漂亮的年轻人。
“原来年轻好看的男生也有这样孤独的时刻?”她回敬他。
第7章酒后
“好看有什么用?在我们这一行,最不缺的就是好看的人。
“年轻有什么用?两三年蹉跎就会被更年轻的代替。”
李沐阳轻嗤一声,他点的第四杯酒到了,是一杯威士忌特调。
夜越来越深,他的酒越来越烈。
陶筝没有问他是做什么的,这样萍水相逢,做陌生人才最使他们舒服。
“原来是工作不开心吗?
“我还以为是失恋。”
她望着他笑。
像他这样的年纪,才刚入社会,理应没有太大工作上的压力才对。
不正该是揣着一肚子的好奇心,放眼看世界,尝试未来所有可能性的年纪吗?
李沐阳猛灌一口酒,醺醺然间,白日里绷着的神经忽然放纵起来。
年轻的英俊脸孔上,涩然和谨慎逐渐消失。
胸腔里因青春而炙热的火焰熊熊燃烧,落在脸上便成了几分不羁和骄傲。
他转头审视陶筝一眼,对上她氤氲着灰雾却仍真诚的眼睛,嘴巴像有自己的意识般开启:
“当初选这个专业,真是一腔热血,全是追梦的义无反顾。
“我家本来也不富裕,我却偏要选这么不务实的一行……
“以为进入这一行,我的人生该是轰轰烈烈的,一路火花带闪电,纸醉金迷,在聚光灯下,每天都很辉煌。
“哪知道还不如打工仔。
“今天在杭州这个项目里扛个枪,明天到海口那个项目里耍个剑,后天又要奔波到大沙漠里坐在枯树上吹冷风……
“打工至少晚上可以睡觉,不用大半夜里一遍一遍的重复一系列动作,说同样的话,还老被骂。
“打工至少有个稳定的窝,我却要全国各地的跑,想买个保温杯,都不知道快递该邮到哪里。
“想在家呆两天,又忧虑没有钱拿,被人遗忘,再也混不下去。”
陶筝听着他低沉的声音如泣如诉,已经知道他是做演员的了。
“你长成这样,怕什么?总会有机会的。”她拍拍他肩膀。
青年眼里全是不甘,一口干掉手里的酒,他摇头道:
“我部门的老大是个女的,都说她看上我了,谁知道是不是她借故一直压着我,不让我出头。”
“那就换份工作。”她说。
圈里做演员经纪的团队太多了,上海几家影视公司都在做,包括她所在的派盛。
北京更多,还有几大平台都有自己的经纪团队。
像他这样的外型条件,在男演员里绝对算的上顶级,压根儿不愁未来。
大概就是眼下遇到了一些坎坷吧。
人毕竟是关心则乱的,就像她遇到的事,对于外人来说大概也觉得不至于心烦意乱到如此境地。
想至此,她再看眼前青年,更多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情绪,望他的眼神更温柔了。
“哪有那么容易。”他长出一口气,指着她酒杯不满道:“你怎么还这么多酒?”
陶筝微怔,随即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讪笑,然后咕咚一口将‘上海女人’喝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