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桑轻叹了一口气:“可惜子羽终究是要嫁人的。母亲你又没有第三个女儿。”
阿桑言语里的意思毫不掩饰地表露出来,那就是拒绝。子羽虽强行压抑自己的情绪,仍难免面色发白。青叶在旁边看着,都忍不住暗暗替子羽难过。他自己苦尽甘来,和荷露言归于好,小两口凡事有商有量,终于有了过日子的模样,便格外看不得别人这般坎坷蹉跎。
姜姬何等强势,自然不肯就此罢休,道:“你和南离不是在闹和离的吗?他在这节骨眼上出征远去,可见是没把你放在眼里。你也该做好和离后的打算了。”
阿桑低下头去。南离在这个时候借口对外出兵,离她远去,是阿桑最想不通的一件事情。眼下姜姬拿这个说事,阿桑毫无回击之力。
其实阿桑本来觉得,就算她和南离和离,稷下川也未必有男子会嫁给她——敢不敢是头一件事,愿意不愿意是另外一件事,更何况是子羽这样纯洁无暇到令许多人自惭形秽的高贵男子。可是,看到子羽一大早起来煮粥,脉脉含情面带期待的样子,阿桑心里已经如同明镜一般。她一句话都不敢再跟子羽说,除了处处躲着他外,没有别的路好走。
阿桑低头不说话,不代表姜姬会就此放过她。子羽一向是姜姬最怜惜的孩子,姜姬看不得他这副样子,更何况姜姬已经和子羽的母亲红茜有了约定,保证过定然会趁着南离不在稷下川的时候,促成此事。
“阿桑,这粥煮得甚好。你也多尝尝,莫辜负了煮粥人的心意。”姜姬招呼着说。
阿桑本来已经将粥碗放到了嘴边,闻言却立即放下来的。时下的粥不过是几种谷物掺合着豆子、野菜熬制而成的,纵使子羽用心去熬,也不过绵软滑嫩些,又有什么稀奇的?
姜姬沉下脸。“粮食是上天的恩赐,来之不易。难道你要糟蹋上天的恩赐吗?倘若你不吃时,以后便都不要吃了!”
这话其实说的有些重了。自阿桑接任姜姓四寨的首领以来,兢兢业业,姜家粮仓日益满盈,说来阿桑居功甚伟,纵使浪费些粮食,使些特权,也是应该的,纵使姜姬是她母亲,也没有立场这般罚她。可是姜姬久居上位,积威甚重,她这般淡淡说来,场上所有人竟无人觉得违和的。
其实阿桑一向珍惜粮食,她这般只是为了表明姿态,好叫子羽知难而退,原也没想着要浪费这碗粥,怎奈姜姬步步紧逼,不肯给她喘口气的机会。她日日下田干活,颇耗精神劳力,不吃饭却是万万不成的,她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老老实实重新拿起粥碗。
只是这粥天生和阿桑气场不和。阿桑只吃了两口,尚未咽下,突然间泛起一阵恶心,将粥碗放到一旁,冲出去干呕起来。
她竟然这般嫌弃他。子羽先前被她拒绝,心中已是颇为难受,不过强颜欢笑而已,如今见她如此嫌弃,再也按捺不住,鼻子一酸,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姜姬也想不到阿桑如此不留情面,当下起身,大步走到阿桑面前,向她道:“好,好得很。既然如此,以后你便都不要吃了罢!”
阿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她想解释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解释。等到她终于恢复过来时,荷露和青叶等人已经散去了,姜姬给阿桑留了饭,等她进来,指了指粥碗,向她道:“吃了饭再说话。”显然,以后不准吃饭什么的,显然是句气话。姜姬已经老了,阿桑却正值巅峰的年龄,姜姬再怎么强横,也不能像从前那般决定一切了。
阿桑摇了摇头。“没胃口。实在是吃不下。”她有气无力地说道。
姜姬眼睛里精光一闪:“是吃不下,还是不想吃?如果是季秀煮的饭,你也吃不下?”
阿桑心中一痛。自从季秀嫁给蒲柔之后,他在阿桑心目中逐渐成为禁忌。阿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这种感觉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有的时候她觉得是她辜负了季秀,有的时候她却觉得是季秀辜负了她。最终这种难以言明的感觉渐渐沉淀下来,她不曾向任何人提起,但是姜姬就这么简单粗暴猝不及防地揭开她的伤疤,她才知道,原来那下面的血肉压根都没长好。
“秀秀他……都是有孩子的人了。事情都过去了,何必再提他……”阿桑含糊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