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娇便将姜德生从前同自己说的话和自个儿单独的理解结合在一块儿,对白术一句一句说来:“……而且姜公公特意同我强调了,要暂时和姑姑撇清关系。方才小姜子说姑姑可能出了事情,我一着急就差点忘了姜公公的这句话,还得多亏了姜公公停下来的提醒我。”
说着说着,容娇就垂下了眼帘,努力压下哽咽的声音:“我如今和姑姑是撇清了关系的,若是今个儿急急忙忙地奔过去,我恐怕会是惹祸上身,反倒给姑姑和姜公公添了麻烦。”
这是容娇想了许多次,才终于想明白的弯弯绕绕。
容娇想着,又忍不住眼圈发热:究、究竟是哪一个主子,要对姑姑这样呢!
若姑姑真是不好了,她拼了命也要找出那位主子是谁。
“如今最好的做法,就是我照旧无事发生的模样,在御膳房继续做事。”容娇说这话时,双手下意识地抓紧袖口,抓出带着白色面粉的褶皱,斑斑驳驳:“可、可是我做不到这一点。”
所以姜公公的决定是对的。
她只有呆在自己的屋子里头,才能不被人看见哭泣担心的模样,才能在外人面前彻底和姑姑撇清关系,从而保全自身。
或许将来,她能凭着此时的保全自身,为姑姑报仇。
白术听着这话,心中不由得略微有些发涩:阿娇平日里瞧着还是欢喜单纯的模样,可在这些事情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成长了许多。
但其实,阿娇说得还是有点不对。
此时最好的办法,不是装作平静,而是作出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站在江尚宫的对立面,才更加不惹人怀疑。
但是阿娇能想到前面一点,已经是很好了。
“白术姐姐,我没事的,你先出去吧。”容娇的眼中又开始滚落珍珠,胡乱用手指擦了擦,瞬间变成了小花猫的脸,白白花花的。
但是嘴中说出来的话,却是故作坚强。
白术道了一声好,并未第一时间离开,而是打了一盆清水过来,放下后才离开。
“你别着急,先擦擦脸。”白术踏出门的时候,回头柔声道:“等知道了江尚宫无事的消息,我就过来告诉你。”
容娇埋着脸,极低极低地应了一声。
门“吱呀吱呀”地被慢慢合上。
原先从门口洒下的那点光亮也渐渐散去,整个屋子里面都昏暗了下来。
容娇僵僵地坐在床上,脑中像浆糊一样混乱。
一边在安慰自己姑姑绝对没有事情,一边忍不住想若是姑姑真出事了该怎么办。
幽幽暗暗的小屋子之中,容娇的抽噎声一点点蔓延。
女子圆润的肩颈随着抽泣声开始弯下、崩塌。
像第一次遇见暴雨的小花,无遮无拦。
即便想挺直纤细的腰板,也抵挡不住风雨的摧残。
直至容娇整个人蜷倒在床上,肩颈才停下向下的趋势。
眼前的光影已全然变成模糊朦胧的一片。
惟有眼角的余光触到几分颜色。
红、黄、蓝、白、黑。
是去年端午的时候,江尚宫给容娇亲手编织的长命缕。
“愿咱们阿娇啊,一辈子长命无忧。”江尚宫当时笑得极为和婉,和往日里端庄却精干的模样半点都不一样。
这是容娇昨日特意找出来的,打算今年照着学习学习,端午亲手编给江尚宫一个。
往年都是姑姑给她编,今年她也给姑姑做一个了。
她当时如是想道。
容娇的呜咽声微微顿了一瞬,很快就如夏日洪潮般止不住地放大。
姑姑、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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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尚宫身为尚宫局之首,她的突然离世,由殿中省总管加急上报到紫宸殿。
这时是小盛子站在门外。
听完殿中省总管的汇报之后,小盛子老神在在地应下,而后客气道:“总管放心,我肯定替你通传给皇上。”
殿中省总管不禁感叹:不愧是盛长福□□出来的小徒弟,尽管年纪小,性子却十分稳重。
“是是是,多谢小盛公公。”殿中省总管也是客气回应:“主要是想请问皇上,江尚宫是四品女官,为了尚宫局鞠躬尽瘁多年,皇上是否要封赏下去,还是按照从前的惯例下葬便罢了。”
见小盛子应下,殿中省总管就放心地退下了。
看着殿中省总管的背影消失在宫殿门口,小盛子仍不住眉眼飞扬起来。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能这样得体地接待来人了!
还没等小盛子高兴够,盛长福就走了出来。
小盛子赶紧将方才殿中省总管的话重复了一遍。
他若是记得不错,师父这几月都对江尚宫十分关照,此时听到了这个消息,还不得吓一跳?
盛长福却是连眉毛眼睛都没有动一下:“知道了,你好好站岗。”
说罢,就转身去了内殿的御书房,将这个消息汇报给沈陆离。
沈陆离正在里头提笔批奏折。
冯家老三禁不住审讯的压力,也吃不得一点皮肉之苦,将自己做的恶事半真半假地吐露了出来,还顺便将冯家其他人都给摘干净了。
但冯老三肯定没想到,冯家人此时打的,可不是如何将他救出来的主意,而是怎样让锅都给他背着。
而去给冯太后看病的两位太医也上了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