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方道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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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月对季雪满的反应感到发憷和疑惑。

他小心试探询问:“您……怎么笑了?不生气吗?”

“有什么可气的。”季雪满敛了笑意,似在诉说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再仔细计较有何必要。”

欢月无话可说。

他好像明白季雪满的意思了。非是季雪满对叶珏够宽容,轻松原谅他的欺骗行为,而是根本不在意,所以不会有失望之说。

但叶珏有幸能逃此一责,欢月自认他做不到。情丝缠由他们赤欲蛇分泌而得,他最清楚情丝缠的危害,何况季雪满的状况一看便知好不到哪去。

他心底充满浓浓愧疚感,一定得做些什么来弥补赎罪,否则数百年之后,即便他修炼得道,估计也过不了天道拷问,直接被雷劈死一命呜呼。

欢月先是问:“您体内的情丝缠是否已全解?”

季雪满有片刻的迷茫。情丝缠毒发最初的几次,他都是和叶珏双修来缓解,在出事之前,他计算过,再有两次便可清尽毒素。

然后,就发生一系列的事,情丝缠发作数次,一次比一次狠毒,消耗掉他的修为,余毒却始终未能清掉。

哪怕前几日他和叶珏在绛仙谷又做了一次,但他没让叶珏射进来,除了纾解情潮,其余是半点作用未起。

欢月见季雪满陷入沉思,再结合他的身体状况,猜测他体内毒素应还未全解,于是大起胆子来,自告奋勇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欢月有一法子,能为公子清毒。”

他骤然变得紧张,深呼吸两回,右手摸到胸前衣襟下,闭眼咬牙慢慢撕下一片软鳞。

“嘶。”欢月疼得直倒吸冷气,等鳞片撕下后,额头已满是冷汗,跪在地上大口喘气。

季雪满眸光微动,看向他手心的软鳞,很薄透明的一片,折射出淡淡红色。

“你……”

欢月惨白笑笑,发抖的右手托起软鳞给他看,声音微弱道:“这是护心鳞,可解情丝缠,欢月在此赠予公子,望公子收下,赦免欢月罪行。”

护心鳞,只听其名便知其重要性。虽说鳞片可再生,但这一去,欢月本就浅显的道行又要大打折扣。

季雪满眉头皱起,婉拒道:“你不必如此,我非有问罪于你之意。”

欢月摇摇头,不肯收回,执意要送给他:“季公子是欢月的恩人,若非季公子,欢月顶多是一条开了灵智的小蛇,怎会有机会踏入修炼之途。恩情未报,公子又因我的贪婪愚蠢沦落至此,实乃欢月之过。若公子不收,欢月此生难安,也怕是与仙缘再无可能。”

他认为他说的够多,也够诚恳,如果季雪满还是不要,那他便求一顿狠厉责罚,哪怕被打回原形,只要季雪满出了气就行。

没想到,季雪满说出一句完全震惊他的话。

“真的没有必要。我的寿命只剩寥寥几月,给我也是浪费。”

欢月瞬时瞪大双眼,满脸不敢置信:“怎么会……”

“是真的。”季雪满这么说,却是云淡风轻的口吻,似是早已看淡生死。

欢月心知情丝缠再怎么降人修为也不会伤及性命,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门外的叶珏。

“是那个傻子吗?”他愤怒问道。

季雪满不置可否,只说软鳞的事:“拿回去吧。”

“公子……”不可否认,欢月有一瞬的动摇,但他紧了紧拳头,依旧坚持道:“哪怕只剩几个月的时间,欢月也想公子能安然无恙、快快乐乐。”

季雪满望向他,少年眼底是与他妖媚面孔不相适宜的坚毅。

片刻后,他倏然笑了,语气轻快道:“欢月,谢谢你。”

“嗯?”突如其来的道谢整的欢月发懵,慌张得手足无措:“啊,您不必道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是。”季雪满缓缓摇头,好似想到开心的事,周身气压明显轻松。

“我感谢你,是因为你让我觉得,我这几百年活得也不是那么糟糕。”

他一生贯彻自己的信念与道,尽全力帮助身陷困境、有需要之人,赢得不少尊重和追随者,背叛者也不在少数。

若说心中毫无芥蒂、从未有过动摇是不可能的,但季雪满总是说服自己,为一部分不值得拯救的人而从此变得冷心冷情,那他与小时候从濒死垂危的他身边经过见死不救的那些人有何异?

他秉持这份坚定,直到叶珏亲自给他上了鲜血淋漓、伤痕累累的一课。

他和叶珏从来不是一路人。争执数十年,最后的事实证明,叶珏是对的,而他这个败者则付出性命的代价。

原本,他已近乎放弃,坦然接受就这样自我怀疑地默默死去。但在生命尽头的时候,一个小蛇妖努力向他报恩的样子,让他想起很多快被他遗忘的重要的事。

季雪满情不自禁地教导道:“以后,害人之心不可有。不仅是对你有恩的人,和你曾经一样需要帮助的人,我希望你也能适当地施以援手。”

欢月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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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羞愧。季雪满误中情丝缠的事足以说明,哪怕他对某人无加害之意,但只要人与人的联系还在,因果总会转到他自己头上。

“欢月知道了。”他虚心受教,又不服气地撇撇嘴:“可我觉得我唯一做错的事,就是咬那傻子的时候没再狠点儿,要是直接把他咬死就好了!”

季雪满摸摸他的头,说出这种可能性的后果:“当初你要是真把他咬死,我得知他的死讯后定会替他报仇,你落不得好下场的。”

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可怕的话,吓得欢月一身鸡皮疙瘩。

他伏在床沿上,仰头认真问道:“公子还喜欢他吗?”

季雪满安静垂下眸。

室内陷入沉默。

与此同时,立足在门外、静静听完里面完整对话的叶珏亦紧张地握紧了拳。

心脏在铿锵有力地跳动,清晰、剧烈,他在等待不确定的指引与宣判。

可时间点点滴滴过去,他始终没能等到一个答案。

倒是欢月咋咋呼呼的声音先响起来。

“对了公子,这护心鳞您收下吧。”

欢月举起手,淡红透明的鳞片散发出微弱光芒,慢慢悠悠从他掌心飘到半空。

季雪满这次没再推拒,闭上眼,软鳞向前移动,轻轻附着在他额头上。

额心一点红光闪过,眨眼间,软鳞融入体内消失不见。

欢月总算松一口气,拍拍胸脯:“您放心,两天之内就能彻底消除情丝缠的毒素了。”

季雪满睁开眼,问他:“那你呢?”

赤欲蛇失去护心鳞的庇护,境况和他现在差不了多少。

欢月吐吐舌头,手指抠着床缝,有些不好意思:“欢月无能,想待在季公子身边,既是赎罪也是修养,不知公子愿意否?”

季雪满浅笑道:“也就几个月的事,不算为难。”

“公子……”欢月心疼得红了眼眶,还是无法接受季雪满寿命不多的噩耗。

这更加坚定他的决心。下一刻,床边的少年突兀摇身一变,一条手指细般的小赤蛇匍匐前进。

季雪满若有所感伸出左手,小蛇默契地爬上他的手腕,缠住两圈。

鲜艳的赤色倏地变为暗红,柔软的小蛇变得硬邦邦的,在手腕上化成一只玲珑细镯。

门外,用神识探查到屋内发生何事后的叶珏默默离开。

在欢月说出想待在季雪满身边时,他不无心慌,以为这蛇妖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他迫切想要推门而进,又硬生生止住。他知道,这样鲁莽的后果,只会是季雪满更厌恶他。

在得知那小蛇妖只是化作法器后,他悬着的一颗心才算落到实处。

叶珏回到棚屋下,继续做吃食。

可手中的刀刚“剁剁”落下两回,他的动作蓦然顿住。

现在是没有人陪伴季雪满,但之后呢?

等他不在了,千百年的光阴里,季雪满的身边会前仆后继围拥多少人呢?

叶珏不甘心。

但也只能是不甘心。

现在的他,已没资格和立场管辖,更何况人身死,尘世一切都与他无缘。

日头逐渐偏西,叶珏已经在棚屋下坐了几个时辰,感应到季雪满醒后,他端着盘子敲开房门。

“吃点东西……”他在外间桌面上摆好盘,掀开帘子喊道。

未完的话却堵在嗓子眼。

珠帘从抬起的左手哗啦坠落,叶珏怔在原地,任凭眼前的景象将他的思绪拉回到许久以前。

“阿雪……”

季雪满回过身,雪白衣袍掠过桌角,绑束墨发的左手放下,衣袖滑落,却遮不住缠绕细腕的红镯。

他看起来像变了个人,尽然只是换了身不同颜色的衣衫。

在叶珏的记忆里,只有两人初识相处的那段时间里,季雪满喜穿素白,然后不知何时起,几十年来,季雪满总着一身新绿。

一开始,叶珏只当是他个人喜好,直到后来他察觉到季雪满对他的情意后,才品出其中的深意来。

叶为新绿,季雪满的隐晦表达,实则为他。

即便在他对季雪满做出那些事后,季雪满依然穿着他熟悉的新绿色,这在叶珏心疑不定时,无异于是一味安抚剂。

他可以不断在心底安慰自己,他并未失去全部希望。

可现在,季雪满的举动将这最后一点希望也毫不留情地掐灭。

“怎么换衣服了?”叶珏在季雪满越过身旁时,忍不住问道。

而季雪满似乎心情不错,这次没有无视他:“红配绿,不搭。”

“……”叶珏低头,看向自己一身绯衣。

季雪满得了新的红镯,他说的可能是指配饰与衣裳,但叶珏怎么听都像是在指他们两个人不相配。

外间,季雪满在桌边坐下,叶珏没空再胡思乱想,忙跟过去盛汤添饭,还顺手提了兔笼子放到一旁,给快饿成兔饼的几只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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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续了些草叶。

室内弥漫饭菜的热气与香味,两人相对而坐,桌前却不再像一月前的欢笑热闹,只剩下不知所措的沉寂。

季雪满吃的不多,浅浅的一小碗饭见底后便放下筷子。叶珏本就无甚食欲,只是陪吃,看他吃完后逗兔子,也不想吃了。

“别浪费。”对面传来熟悉的训诫,听得叶珏一愣。

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依然是叶折瑾,

然恍惚过后,他听出这句语气里的冷漠和疏离。

“好。”叶珏应道,喉间干得发涩,任凭喝多少杯茶都润不顺。

他匆匆解决完碗里的饭,把剩下的残羹冷炙往圈栏里一倒,再进屋时,季雪满正伏在书案上,提笔书写。

叶珏放轻脚步走过去,默默站定在后面。

季雪满是在整理曾写过的书册。

叶珏知道,那是季雪满修炼几百年来的各类心得与经验,包括对道的认知与阐述。

这无疑是个好的信号。他想,或许那小蛇妖真起了大作用,令季雪满的希望死灰复燃。

这是否也能说明,季雪满有了求生的念头?

“等我死后,你让苍凛过来一趟,把这些拿走。”

就在叶珏有些激动时,季雪满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还顺便问道:“你何时离开?”

叶珏左右闪躲:“我……不急。”

季雪满也不在乎,任他去:“随你。”

他似是已完全看淡,澄微山内、云渚小庐,是否多一个人对他来说无足轻重。

哪怕叶珏登堂入室,做些类似同床共枕的越界行为,他也懒得理会。

但这是叶珏能珍惜的最后机会。

每天夜晚,他都会在季雪满闭上眼睛后温柔亲吻他的眉眼、鼻子和嘴唇,然后将人搂在怀里安然入睡,即便得不到丝毫回应,也是小心翼翼、视若珍宝。

很多时候,他知道季雪满并未睡着,但只要不被拒绝,他便一如既往地胆大妄为。

直到一个月后的某天夜里。

如往常一样的亲吻和入睡,没有任何不寻常。却在深更半夜时分,叶珏蓦地睁开双眼。

黑暗中,他抚摸着怀里人单薄的脊背,轻嗅到颈间淡淡的兰花香,深邃黑眸柔和得仿若一捧春水。

“阿雪,好好活下去。”

他勾起唇角,贴到耳边,低声诉说最后一件事。

“叶珏会隐瞒自己的感情。但叶珏和叶折瑾一样,都很喜欢季雪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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