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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裂开了,我要马上给他换药!”鸿州神色一变,没有回应靳璟,而是立刻过来俯身抬起萧漠后颈给他喂了几粒药。
萧漠昏昏沉沉地咽了下去,眼睛痛苦地闭了起来。
营帐里只有一张休憩用的小榻,靳璟打横将萧漠抱起来放了上去。
鸿州从肩膀撕开破碎的衣料,让萧漠整个上半身都裸露出来,只见厚厚的绷带几乎绕满个胸膛,随着呼吸起伏,大片血红还在不停地扩散,触目惊心。
见状鸿州也不敢再轻举妄动,转头对靳璟厉声道,“快!找一把剪刀来,我看看伤口裂到什么程度了?”
靳璟心底一片冰凉,恐惧一点点爬上了他的眼眸,他踉跄地递过来一把小银剪,指尖都已经冰凉颤抖,几次都拿不稳。
鸿州熟练地剪开那些染血的绷带,靳璟这才发现,原来萧漠身上的伤远不止琵琶骨上的这一处,一些像是被野兽利爪划开的地方血肉翻卷着,已经结痂伤痕上面缝上的疤凹凸不平,狰狞着一道又一道重叠交错,横贯了整个胸膛,直接向着腹部隐入下去,不难想象看不见的背部和腿上也有伤处。
整个人就像是被什么野兽撕碎了又强行缝合起来,所有的伤口随时都会重新分崩离弃,还有不计其数的皮外伤,恢复后的斑驳像烙印一样刻在原本漂亮的麦色皮肤上,光是看着就能引起不适。
靳璟俊美的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极具冲击性的画面让他眼睛干涩发疼,半晌才深吸一口气,“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请离婀出诊的代价,萧漠留在桃邬十日,这期间他都跟离婀豢养的非人怪物一起。”鸿州言简意赅,从怀里拿出一罐黑糊糊的止血药膏,一边小心清理伤口,一边熟练地重新抹药。
“是……为了我?”靳璟瞳孔紧缩,喉咙像被什么攥住了,“非人怪物……是什么东西?”
“林安早年是万物谷谷主张苏的养子,天资出众,医术高超而且武艺高强。离婀原本只是万物谷的一名奴仆,后来犯错被制成药人,下肢残废,但不知道为什么,林安竟然为了她偷试禁药,结果自己走火入魔,神志全无,成了一个嗜血的怪物。”
鸿州在第一次寻找离婀治疗暮川的时候就把这些事情打听清楚了。
出事之后,离婀带着林安逃出了万物谷,后来便自立门户。万物谷将林安视为耻辱,他们豢养药人由来已久,被江湖上正义人士视为邪魔歪道而不齿,这段秘辛被捂得死死的,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一个天才少年意外陨落的故事,而至始至终,离婀的存在都没有人提及。
很多年后,江湖上的桃邬圣手离婀身边总是带着一个功力深厚而且行为怪异的青年,没有人将他跟之前年少温雅的万物谷天才少年联想在一起。
“离婀虽然不近人情,但对林安非常好。林安内力深厚但无法自控,唯认离婀为主,他吸食生人血,时间长了没有合适的血源,就会暴虐成狂,伤人伤己,所以请离婀出诊,除了诊金,还有一条路,就是为林安寻找血源。”鸿州将药膏抹了一半,萧漠此时虽然疼得昏了过去,但两片嘴唇还在无意识地发颤,双眉拧紧,药膏和伤口的结合让周围的肌肉抖得厉害。
剩下的无需多说,靳璟全都明白了。
为了救命悬一线的自己,萧漠私自离营去了桃邬,作为出诊的“代价”被留下来,受尽非人的折磨,最后带着满身伤痕回来。
其中经历了怎样的痛苦煎熬、生死劫难,他稍微一想就让人背脊战栗。
心脏一阵阵痉挛,鼻端的药味和血腥味让靳璟发晕,他想说什么,但是全都堵在嗓子眼里,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不行,血止不住,我去把沐蓝找来,用银针封住经脉再缠绷带。”说罢,鸿州站了起来,他满手暗红,裙裾摆边也沾染着星点血迹。
“看好他,不要让他扯动伤口。”鸿州看了一眼精神恍惚的靳璟,就掀开营帐匆匆离去了。
萧漠的伤势看着吓人,其实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因此鸿州一直显得从容不迫。
而靳璟刚刚经受过巨大的冲击,心里极其慌乱。
他蹲下来眼眶通红地凝视着萧漠,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找不到一寸完整的皮肤,看到萧漠因为疼痛呼吸不稳,便将手枕到萧漠的后脑勺,想让他能正常呼吸。
结果,指腹碰到后脖颈,他又僵硬了。
坚硬而凹凸的触感,他意识到自己又碰到了疤痕,而且,是疤痕群。
他耳边响起鸿州说的话,“林安嗜血,吸食生人血。”
靳璟五指僵在那里半晌,眼底倏然涌出一丝泪光。
“呃……嗯……”昏迷中的萧漠因为不适而低声呻吟起来。
这么多伤口,好像无论碰触哪里都不合适,靳璟想到之前自己毫无顾忌地让人押解萧漠,顿时更加恼恨。
他不敢轻举妄动,就这么静静地蹲在萧漠身边,让他靠在榻上的软垫上昏睡,良久俯身在他干裂微张的厚唇上印下一吻,又轻柔地将他汗湿的鬓发掠去耳后。
', ' ')('沐蓝没过多久就提着药箱进来了,随着烧红的金针扎入萧漠各个关窍,血终于慢慢凝住,她利落地收针为萧漠将全身的绷带缠好,站了起来,“他的伤没有大碍了,但一定不能再妄动真气,必须静养。”
她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几步,又扭头交代道,“他失血太多,体温很低,信引水平也非常低,如果他觉得冷,你最好持续给他输入内息。”
她这一番话是对着靳璟说的。
她一直是鸿州手下那个最能看清形势的那个。
说罢,她理了一下裙摆,匆忙而去。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去诊治秦霄那个方才被主人打得半死的蠢货。
冷风从她出去的造成的营帐豁口灌进来,分明是初春的暖风,但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冷。
“我暂且留你一命。”靳璟凝视着怀里的萧漠,对鸿州说道。
鸿州轻轻地叹了口气,并无言语。
“不管是什么原因萧漠要拼了命救你,我都不想知道,等回京以后,我会如实向皇兄禀明你的所作所为,你能不能活着,请皇兄来定夺。”靳璟平平的声音毫无起伏。
“好。”鸿州解下腰间的物什放在靳璟面前,“这是离婀给萧漠配的药,凝血生肌丸、续骨膏、信引平衡丹,你记得按时给萧漠服用。”
他半晌不动,眼尾瞥到了萧漠的右手,只见骨节分明的指骨牢牢的攥着银色的刀柄,手掌鱼腹肌肉无意识地紧绷着,即使在昏迷中,也丝毫没有落出来。
他的心脏蓦然一痛,脚像是生了根似的挪不动分毫。
“你可以滚出去了,”冰冷的声音夹杂寒气,“堂堂右将军不想一路都作为疑犯被人押解入京吧?”
“我会亲自抓到叶炳贡,证明我所言非虚!”鸿州手指在袖中慢慢收拢,拂袖而去。
经过沐蓝之手诊治,萧漠的伤口总算没有继续渗血,呼吸也逐渐平稳了下来,靳璟将萧漠小心地移到了自己的寝榻上,隔空灭了灯盏,漆黑的夜色里,他拥着萧漠无论如何都不肯入睡。
或者说,他无法入睡。
静夜里,他微凉的手背描摹着萧漠沉锋冷厉的面容,听着他规律的心跳,双手揽过他的腰,眼睛根本舍不得眨动,他不希望萧漠离开他的视线。
果然,半夜的时候,萧漠如同沐蓝警告的那样,因为感觉寒冷而硬生生苏醒了过来,他意识还在飘忽,然后身体却诚实地靠向了近在咫尺的热源。
自从伤势好转和南下天气变暖,他已经很多天没有这种感觉了。
黑暗中飘散着熟悉的佛手柑信引,但萧漠因为受伤五感不怎么灵敏,并没察觉到身边的人气息变了。
“冷……冷……”他呼吸颤抖地搂紧了身边的人。
靳璟立刻收紧手臂,将手掌贴在萧漠的背上,开始输入暖热的内息。
但显然,比起内息,萧漠更习惯于用别的方式取暖,他眼睛疲倦地睁不开,摸索着伸向身边之人的胯下,动作娴熟而急切。
“鸿……鸿州……”他断断续续的轻声喘息在寂静的夜里尤其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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