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愫拿筷子之前再看一眼手机,十二点二十二分。
谈笑终于说她了:“看什么呢?半分钟看一回?你再看多少遍时间也是一分钟一分钟的过。”
邢愫才说:“医患关系紧张不是单纯一方的问题,媒体的口头‘心疼’不痛不痒,只是加大医护的不平衡感。患者家属是没法面对家人罹患重症现实的。两方都委屈,碰在一起,很难没矛盾。”
谈笑放下筷子:“那问题怎么解决?”
“没得解决。”
谈笑不说话了,好现实的一句话。
邢愫又要看手机,谈笑一把抢过去:“赶紧吃,有什么事不能等吃完了再处理?”
邢愫没什么事,谁说没事就不能看手机了?她抢回来:“吃你的吧。”
谈笑看她动作挺利索:“下午把出院办了吧?你也别在医院养着了。”
“嗯。”
说到这个,谈笑想起一个事儿:“昨天我才琢磨过来,你这晕得时候不太正常啊。你说要是体质问题,那你前几年怎么没这毛病?那要说最近操劳了,好像也不是,过去几年也挺操劳的啊。而且咱俩都不是那种拿命挣钱的人,该有的保养一件不差,比谁都惜命,怎么突然就晕了呢?”
邢愫眼皮都没抬一下:“你想说什么?”
谈笑有点担心她:“你要不再做个检查吧?细致点。”
邢愫知道她是为什么晕:“不用。”
“做一个吧,咱们都放心。”
“我没事。”
谈笑觉得小心驶得万年船,她还想跟邢愫走更长的路呢:“你别逞强。”
邢愫放下筷子,问她:“我那锁,都换了吗?”
“换了,换完锁,改密码,六个零。”
“嗯。”
谈笑看她实在不想聊检查的事儿,也不逼她了。
慢慢来吧。
傍晚,六中放学,林孽和钟成蹊去医院看了看江弱,顺便知道了个天大的秘密——江弱是阴阳人,他的身体里有男女各一套生殖系统。
他裤裆的血,不是传言里被谁玩过造成的,是他来了例假,尿出来的。
江弱告诉林孽他们,他是在去上海之后发现的,当时因为腹部剧烈的疼痛,所以去医院做了检查,查出来是这个结果,他一时没法面对他是个阴阳人、他妈去世这两件事,就把自己封闭了起来。
那个岁数很大的女人不是包养他的人,是他继父的前妻。
前妻当时被家暴,又被离婚,一时气不过,就没有告诉前夫的现任妻子,也就是江弱他妈,她前夫的家暴史。让她没想到的是,就因为她的冷眼旁观,导致江弱他妈死在了她前夫手里。
因此她对江弱十分关照,知道他阴阳人的事儿后,帮他跑前跑后,找医生,找机构,还安抚他,生怕他想不开。
江弱有被安慰到,在那段时间做了很多以前他不会做的事,比如烫头,抹粉,穿名牌……
就在他也陷入那种没什么大不了的情绪中后,另一个噩耗传来了,他因为一些复杂的原因,情况要更严重一点,换句话说,如果强行摘除一套生殖系统,他可能会死。
钟成蹊听他说完,浑身发抖,他接受不了最后那句话,也想象不到此刻还活生生躺在他面前的人,下一秒离开这个世间能让他有多崩溃。
林孽比他平静很多,其实他早猜到江弱有苦衷,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
江弱在做过几回小手术后,已经麻木了,对生,对死,都没有那么迫切和恐惧了。他很平静地对他们说:“你们可能不知道,我是在生病以后,才开始觉得月亮也有在为我亮。”
他各方面都很普通,就像构成这个世界的尘埃,不起眼到一生都不值得被记录,却因为阴阳人这个身份,让他找到了一点存在感,找到了去拥有月亮的理由。
像林孽这种天生就是焦点的人,永远不知道,平凡不全是可贵,很多人都因为平凡这两个字,一生做别人的陪衬。不是他不上进,是他各方面的普通已经不允许他上进了。
真的没用,那句努力、上进就一定会有回报的话,真的是屁话。
在这个世界上,真不是所有事都可以通过努力而得到一个理想的结果,往往是越努力,越绝望。在掉进一个深渊后,随即而来的永远是一个更大的深渊。
林孽听他说了很多,其实没一句让他觉得心疼,唯一触动他的,是江弱的眼睛,以前就没光,现在更是一点都找不到了,就好像他已经死了,现在说话的他只是一场梦。
没来由的,他把江弱的脸切换成了邢愫的脸,他想象着她或许也因为什么而抹掉了眼里的光,就像江弱这样……这个画面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插进他胸膛,攥住他心脏,令他再也待不住了,带着一脸霎时出现的苍白,夺门而出,都没来得及道声再见。
生命太短暂了,他不能跟邢愫怄气太久的,他怎么能这么久都不理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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