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贬官职秋后算账</h1>
冯四姑娘吐了又吐, 胆汁都要吐出来了。马大哈想去安慰表姐,自己也被熏吐了。
旁边的丫头婆子想过来帮忙,但还没靠近,立刻被熏得头发昏, 跟着一起吐了起来。
段氏和她男人在屋里听见了, 赶紧跑出来一看,立刻跟着吐了半天。还是马大哈心疼表姐, 一把将冯氏拉进了院子。
进来后, 他立刻大声喊,“快把门关上, 打水来!”
众人终于反应过来了, 婆子去厨房提了两桶热水,对着马大哈和冯氏兜头淋了下来,顿时, 满院子都是粪水,仿佛进了茅房一样。
一整天马家都闹哄哄的, 水井里的水都打完了,厨房里的柴火都要烧完了,总算味道不再那么重了。
冯氏洗了又洗,身上的皮都要搓破了, 还是感觉自己身上臭烘烘的。不光如此, 她现在胃口十分不好。不管吃什么, 她都能想到那桶粪水,顿时什么滋味都没有了。
她整日在家骂, “贱人, 我定要你不得好死!”
刘悦薇听不到她的骂, 正在家里嗑瓜子呢。等招财回来回了话, 她一个人躲在屋里笑了半天。
让你得意,让你欺负人,臭死你!
为了防止冯氏报复,刘悦薇让家里人多在四周查看,防止冯氏有样学样。
过了两天,冯氏仍旧没出门,每天就在家里洗澡洗地,然后往自己身上捯饬香味,顺带想一想怎么把刘家女弄死。
弄死是不容易了,但也要让她知道,谁才是说话算话的人。
刘悦薇还没等来冯氏的报复,魏氏先知道了。魏氏吓一跳,再一听是冯氏先送了挽联,顿时跟着骂了起来,“不要脸的东西,从头到尾就是她先惹事,咱们何曾招惹过她。欺负了人还不许人反抗,凭白送人挽联,缺了大德了。下回她再敢欺负你,你别出头,我来问她。她一个成了亲的妇人,如今又不要脸面了,你哪里是她的对手。”
刘悦薇笑,“娘,我也没吃亏。挽联我当天就烧了,又在金缕阁多贴了几个门神,屋里供了财神爷。我让人泼的那桶粪水,可是味道十足,保管她十天都不想吃饭。”
刘悦蓁在一边笑得直打嗝,“二姐,二姐你也太坏了,怎么想到这个主意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刘悦薇笑,“收到挽联,我气的头发昏,哪里还管她是不是知府家的女儿,我若凭白受了这气,她更要上头了,且先让她在家里臭两天再说。”
魏氏虽然有些担心会连累丈夫和郑家,但被人欺负到这份上,岂能忍她。送人挽联,这可是最大的恶毒了。泼粪水算什么,魏氏真想冲过去把冯氏打一顿再说。
刘悦薇怕事情闹大了,“娘,咱们就别跟我爹说了。这不过是我和冯氏之间的事情,要是扯到大人头上,未免牵连太广。”
魏氏想了想,“还是要告诉你爹,万一那冯氏告诉了她爹,冯知府来问,你爹心里有谱,也能有说辞。”
刘文谦听到后也是先笑了,夸赞女儿好样的。
“冯氏要骑到咱们头上了,岂能不还手。大不了我把这家业都填进去,和他冯知府刚到底。我就不信,他还真能在青州一手遮天,把我全家的头都砍了不成!”
冯知府自然不敢砍刘家人的头,要说之前,他还准备等贺内侍走了之后再去找郑刘两家的麻烦。但自从见到贺内侍当日吃惊的样子,冯知府又忍住了。冯家虽然落寞了,当初老伯爷在时,他也是贵公子,知道这天下奇怪的事情多。那刘文谦虽是个商人,身形容貌却是上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家的官老爷呢。
贺内侍一个字都不肯说,看来里面定然有文章。冯知府暂时按下了找刘文谦算账的打算,并往京中写了一封信,请他兄长帮忙查找当年旧时,看看谁家丢了孩子,或是夭折过孩子。权贵人家的男孩子都精贵,少了一个必定大家都知道,有时候为了遮掩家丑,丢了就说夭折了。
冯知府及时收了手,刘家盐铺子又正常运转了起来,郑老爷的官也保住了,好久没挨冯知府的骂了。众人都以为冯知府不再找麻烦,仍旧如以前那样和郑刘两家来往。
这些日子,因着冯知府找麻烦,许多人家都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两家。这是人之常情,郑老爷和刘文谦也不在意。正好就这这个机会,把这亲朋故旧淘换淘换,那些虚情假意的,以后就不用来往了。
话说那冯氏在家里闷了好多天,终于渐渐忘掉了身上的臭味。她本来准备自己去刘家报仇,但她觉得这样小打小闹的不解气,立刻就回了娘家,准备问她爹要几个人,把刘家的铺子关了。
一进家门,她先给顾氏请安,然后立刻去找她姨娘哭了一顿。她不说自己送了挽联,只说刘悦薇泼了她粪水。
“姨娘,姨娘啊,如今我嫁给表弟,连个商家女都能骑到我头上来了。姨娘知不知道,那桶粪水,我足足洗了五六天才洗干净。”
段姨娘顿时竖着眉毛骂了起来,“不知尊卑的小浪蹄子,我看她是想翻天了。你嫁给谁也是四品官的女儿,她是个什么东西!你别怕,只管找人去把她的作坊给我砸了,她要是敢来找事,我扒了她的皮!”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声音,“姨娘要扒了谁的皮?”
来人正是顾氏身边的陪嫁嬷嬷,家里的内管事顾嬷嬷。
段姨娘最近见识到了顾氏的威风,不再如往常那样嚣张,立刻陪笑道,“嬷嬷来了,嬷嬷不知道,因着四姑娘低嫁,外头有些没眼色的就想欺负到她头上去了。我们要是忍着,连老爷都要跟着丢人。”
顾嬷嬷刚才在外头听了一耳朵,以她对四姑娘的了解,哪里会凭白受委屈,定是她先招惹了旁人。
顾嬷嬷笑,“姑奶奶好容易回来,太太那里正好新得了几匹料子,让我叫姑奶奶一起过去看看,也跟着挑两匹带回去做衣裳穿。”
段姨娘立刻打发女儿过来了。
冯氏到了顾氏屋里,恭敬地给冯氏行礼。
顾氏笑着让她坐下,“姑奶奶在马家可过的惯?”
冯氏搅了搅帕子,“多谢太太关心,婆家对我尚好。只是外头有些人,如今对我不大敬重。”
顾氏笑,“怎么会,姑奶奶是咱们家的姑娘,谁也不会没眼色找你的麻烦。”
冯氏不想和顾氏说实话,就避而不言,顾氏见她这样,索性也懒得问,给了她两匹料子,就打发她回去了。
冯氏一直赖在娘家不走,等晚上冯知府回来了,见到了女儿,也很高兴。
“怎么没把女婿带回来?”
冯氏笑,“爹,我回来看看爹娘,想回来就回来,也不用次次都带他。”
冯知府点头,“我儿说的对,来,坐下陪爹一起吃饭。”
等吃过了晚饭,冯氏找了个机会跟她爹哭诉,原原本本把事情说了出来。若按照以往,别说冯氏只是送了刘悦薇一副挽联,就是送了她个死人,刘悦薇敢报复,冯知府也不能答应,但这回冯知府却一反常态。
“丫头啊,好好的,你送人家挽联做什么,这不是咒人家嘛。”
冯氏吃惊地抬头看向她爹,“爹,郑三郎坑害了女儿,女儿难道就要受了这委屈。”
冯知府见她又旧事重提,先耐着性子劝女儿,“你已经嫁人了,以后就好生过日子。等过几天,让女婿去当差。以后爹到哪里都带着你们,慢慢提拔他,虽然没有功名,说不得最后也能有个官位。你几个姐姐都不在我身边,以后有你在身边孝敬爹,爹身边也热闹些。”
冯氏顿时不干了,“爹,女儿不依,女儿难道就该命苦,连个商家女都能骑到我头上不成!爹您给我几个人,我去把她的作坊封了,我让她厉害!”
冯知府忽然一拍桌子,“胡闹,人家好好的开作坊,你说封就封?你当你爹是玉皇大帝?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够了,赶紧给我滚回你婆家去!”
冯氏惊呆了,“爹,爹,难道女儿出嫁了,您就不疼女儿了。”
冯知府又叹了口气,“你们姐妹几个,爹最疼你,却把你惯的不知天高地厚。爹明年任期就满了,这个时候要是胡作非为,被人捅了上去,爹还要不要做这个官了。你回去吧,缺什么了爹可以给你,莫要胡闹。”
冯氏又哭闹了一场,冯知府丝毫不松口,她只能哭着回了马家。
冯氏见她爹不肯给她人,她恶从胆边生,自己带了人,把金缕阁砸了。
刘悦薇听说后,立刻带人去了马家,先让人砸了马家的大门,又往马家门上泼了一盆狗血,然后拍拍手回家去了。
这下子惊动了所有人。
刘文谦立刻赶回了家,先检查女儿有没有受伤,见刘悦薇正老神在在地吃点心,忍不住笑了,“我儿还能这般镇定,爹佩服。”
刘悦薇撩起了眼皮,“爹,士可杀不可辱。她先送我挽联,又砸了我的作坊,这一反一复,我亏损了多少钱?我只是砸了她家的门罢了,几两银子就能修好了。”
刘文谦叹了口气,“爹没用,让薇儿受委屈了。”
刘悦薇把点心端到她爹面前,“爹,这和您有什么关系。她先要抢我夫婿,又要砸我饭碗。这么深的仇,就算她是皇帝的女儿,我也不能忍了,大不了一命抵一命。冯知府要是想报仇,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对不会连累家里。”
刘文谦吃了块点心,“薇儿莫怕,家里人都陪着你呢。”
刘悦薇笑,“有爹娘在,女儿不怕。”
果然不出刘悦薇所料,冯氏再没来找她麻烦,因为冯知府把她禁足了。虽然她已经出嫁了,冯知府一句话,顿时整个马家都被关了起来。
冯知府打听了事情的始末,知道是女儿先撩人,也没来道歉,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冯氏在家里叫骂,然而,过了两三天,她就被解禁了。但这回解禁,没让她得到想象中的自由,带来的打击比让她嫁给马大哈还要大。
吏部忽然来了公文,把冯知府从四品知府贬为七品知县,调到偏远地区任职。
来的一名七品给事中,传过公文后也没走,说是给冯知府三天的时间立刻就走,青州的事情暂时由闵同知代管,等下一任知府来后再交接。
冯知府如遭到晴天雷劈,他好好的知府做着,任下又没人造反又没有土匪□□,每年的税收不说上等,也算有个差不多,怎么就要贬官了?!
冯知府还想着明年再往上挪一挪呢!他弄了那么多钱四处打点,就是不想止步于四品,只要能回京,哪怕降职做个五品都行。
多少人一辈子就在四品打转,再也上不去,冯知府不想泯然众人矣,一直在想办法四处活动,但活动了这么久,居然就出了这个结果。
冯知府不明所以,他不服气,他还偷偷查看过公文,不假,确实是吏部的大印。他去跟来传公文的人打听,那人刚开始一个字不肯说。
冯知府反正已经被贬官了,再也不怕人家说他拿钱办事,他直接拿钱砸,砸的那七品小官松了口。
“冯大人啊,这事儿呢,症结也不在您这里。我瞧瞧跟您透个话,近来太上皇又开始管事了。冯伯爷管着军用上的一点事儿,谁知就出了篓子。然后再一查,啧啧,冯大人啊,您这官做的不怎么样,财倒是发了不少。”
冯知府顿时就明白了,太上皇不甘心做个只会吃喝的老头子,又想出来当家做主,可皇帝年富力强,也做了几年皇帝,到手的权力岂能相让,父子两个隐隐又争执了起来。
权力这个东西最美妙,让人流连忘返,又最丑陋,让人六亲不认。
太上皇想管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他一靠着孝道压制皇帝,二就是把另外一个儿子南安郡王给提了起来,封了亲王。
南安王原就和皇帝争夺了多少年,其生母杜太妃年轻时得宠,现在老了,早被太上皇扔到后脑勺去了,近来太上皇为了提携南安王,不光给儿子封了亲王,还给杜太妃封了贵太妃,就差封太后了。
要知道,皇帝的生母李太妃,还没封贵太妃呢。
除此之外,太上皇还发落了皇后娘家人。
太上皇做了几十年皇帝,手里的忠实之人也不少。若不是当年他一场病差点要死了,也不会让儿子做了皇帝。他始终不肯立太子,儿子们争得你死我活。等他病入膏肓就剩一口气了,才把皇位传给了皇帝。
谁知他晕乎晕乎,等了个把月,竟然又好了。
太上皇肠子都悔青了,可他已经是太上皇了!
皇帝嗅觉灵敏,立刻以太上皇生病为由,把他几乎是软禁在宫内,趁机收复了许多权力,把自己的人都安插到要紧的位置。
太上皇的人都被打压了下来,虽然没罢官,却不得重用。太上皇病好后,气得七窍生烟。这个不孝子,老子还没死,就把老子的人都踢到一边去了。因为生气,太上皇始终不同意封李太妃为太后。
杜太妃爬到李太妃头上去了,李太妃倒无妨,只要儿子能做皇帝,她做不做太后又怎么样。但皇帝不这么想啊,他做了皇帝,母亲还是个妃子,说出去也难听。要是李太妃能做太后,皇帝就是嫡子,名正言顺,又好听。
皇帝继位后,各处都要改革,许多老臣虽然有些不服气,也只能忍着。太上皇无法忍受整日吃喝玩乐逗美人的落魄英雄生活,开始插手朝政。他的那些簇拥者,暗地里纷纷再次投靠了过来。
顿时,整个朝堂风声鹤唳了起来。
太上皇在位时,冯伯爷混得也就一般。如今新皇即位,他更不如前了。趁着此次两位皇帝博弈,冯伯爷悄悄投靠了太上皇。
皇帝正在气头上,拿了几个马前卒发落,其中就有冯伯爷。
冯伯爷管着军务上的一小块事情,他那点差事,平日里也不大眼,油水也不大,打发没落勋贵正正好。但皇帝盯上了他,虽然没捞多少油水,可他屁股底下不干净,一查一个准。
顿时,爵位没了,官位也没了。不光如此,连他亲弟弟冯知府也倒霉了。巡抚大人是皇帝的人,往朝廷送了一份青州府呈上去的揭发信,上面列举了冯知府这么多年贪腐的银钱数目,中间还夹杂了一些证据。
好了,树倒猢狲散,整个冯家瞬间落入尘埃。好在皇帝和太上皇虽然斗法,并未撕破脸皮,表面上还是父慈子孝,冯家因此得以苟且,冯知府并未被问罪,只是被贬官。
可这四品到七品,对冯知府来说,还不如问罪呢。
冯知府瞬间意志消沉,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喝了几坛子酒。他觉得这辈子完了,他已经四十岁了,如果再去做知县,就算他再出色,等到他告老,都不一定能再回到四品。
冯知府悔不当初,为什么要嫌弃四品官小,为什么要去捞银子,如果他干干净净的,就算大哥那里败了,至少他还能保全自己。
但不管冯知府愿意不愿意,他马上就要滚蛋了,而且,他还要把贪墨的一些银子吐出来。那封揭发信中涉及的总金额极大,朝廷只让冯知府把有证据的银子吐出来。就这,也动了冯知府的根本。
给事中这个衙门很奇特,虽然官职小,却是直达天听。这群人在衙门里坐了三天,督促着冯知府把差事卸下,又把他的家产估值卖掉,等冯知府走的时候,家里没剩下多少东西了。
刘悦薇这些日子一直关注着这事儿呢,朝廷来人,她心里顿时放下了,只要事情没有偏离轨道,那她做下面的事情就心里有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