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几代人生活在中山郡,没见过打仗不代表没听过,近半年来府上接纳了不少流民,那些流民口中,外面的日子已经过不下去了。
说来也是,如果能好好过日子,谁愿意千里迢迢背井离乡。
其他地方乱的吓人,府上有主家的贵人在,应该不会和别的地方一样遭受劫掠,希望不会发生什么乱子,他们主家人好,愿意接纳流民,别的地方可找不到这么好的主家。
吕布喜滋滋翻身下马,让完成任务的手下回营待命,自己三两步走到最前面,昂首挺胸仿佛打完胜仗归来受赏的常胜将军。
不对,吕大将军每时每刻都那么骄傲,毕竟只要他想,这世上没有他打不赢的仗。
士兵绑人的手艺都是那么多年绑俘虏练出来的,尤其吕布身边那些大兵,从并州出来后几乎没有打过败仗,从来都是他们绑别人,轮不到别人绑他们,这么多年练下来就是绑的又紧又结实,怎么不舒服怎么来。
袁绍双手背后,忍着手腕上麻绳摩擦带来的疼痛,一张俊脸黑沉如水。
他长那么大,从来没被人绑过,也从来没想到会被人绑住,如果在别的地方,他已经让人把那些以下犯上的贼兵拉出去砍了,可是现在,想到宅子里的人是谁,心里有再多火气也只能压下来。
那是他的兄长,差点因他丧命的兄长。
他曾无数次想过如果自己是袁氏嫡长子会怎么样,虽然庶子同样是袁氏子弟,但是庶子能从家族中得到的东西实在太少,少到他恨不得直接没有生在袁氏这种家族。
叔父当年比父亲早一步成为三公,族长之位依旧与他无缘,以至于叔父这么多年一直耿耿于怀,他不想走叔父的老路,可是嫡庶之分犹如天壤之别,他再怎么努力,也没法越过上面的嫡长兄。
更何况兄长并没有做错什么,不管是作为兄长还是作为族长都是做的完美,让他想恨都恨不起来。
毕竟兄长从来没有对不起他。
袁绍没怎么反抗的被绑起来,明明是危及性命的情况,却生不出任何紧张的感觉,像是笃定府邸的主人不会要他们的性命。
大哥那样好脾气的人,不可能对他们下杀手。
袁术自幼娇生惯养没吃过苦,只是越靠近主院,心里的愧疚惶恐就越多,愣是忽略了被绳子绑住的不舒服。
从大门口到主院,中间隔了一层又一层的院墙,连廊之外草木掩映,人力挖出来的池塘连接外面的水系,流水潺潺一片祥和。
中山郡在之前几百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刘姓王族的封国,境内没有发展起来像汝南袁氏、颍川荀氏、清河崔氏这样的世族,除了中山王,其余大多只是些小家族。
放在出身平常的人眼中,安国袁府已经是难得的气派,但是在袁术看来,这等粗糙狭小的庄子往常都是用来安置下人的,他们家大哥何等尊贵的身份,怎么能住在这种小地方?
两个人身后那些同样被五花大绑的卫兵被拦在主院外面,吕布扛着方天画戟一路畅通无阻,进去后朝张辽赵云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从荀彧身后绕到最前方,走到他们家主公身后放下武器,面色一沉宛如镇宅门神。
郭嘉没忍住多看了两眼,无比庆幸这人站在他们家主公身后,不至于把人吓出好歹来,不然怕是晚上都要做噩梦。
客室里的人坐的整整齐齐,没有摆上多余的席位,上首的温润青年衣着素净,看到有人进来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看过去,只一眼又收回目光。
袁绍袁术被这一眼看的鼻头发酸,想起上一次见到这人时言笑晏晏的模样,恍然发现他们家兄长如今虽然面上带笑,却不再像以前那样让他们感到亲近,而是将人拒之于千里之外的平淡。
好像他们两个只是不相关的外人,多看一眼都觉得厌烦。
袁术吸吸鼻子,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不顾旁边有外人在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开始号啕大哭,“哥,弟弟真的知道错了!”
袁绍面无表情跪下,低头掩下眸中情绪,越发觉得这家伙惹人厌。
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有用吗?
每次遇到事情就找大哥哭,离了大哥他还能干什么?
兄弟二人反应截然不同,原焕唇角依旧扬着好看的弧度,打量这这兄弟俩的模样,笑意不达眼底。
袁术和原主一母所出,兄弟二人模样足有七分相似,只是气质完全不同,将那几分相似压下去不少。
汝南袁氏是关东世族门阀之首,原主身为嫡长,自幼被当做族长培养,一举一动都是精心算出来的,规规矩矩端端正正,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袁术是嫡次子,没有当族长的压力,又享受着嫡子的尊崇,整个人都透着世家子特有的骄矜傲慢,不去想他干的那些蠢事儿,这样一个容貌出众的世家子,就算傲慢了点儿也无法让人生厌。
如果不是从小养成的傲慢嚣张,他也不会蠢到将称帝的心思付诸行动,连董卓那样野心勃勃的人都只敢阴阳怪气的逼小皇帝主动禅位而不是仗着武力抢夺皇位,称帝无疑是竖起靶子引旁人围攻。
中原诸侯四起,各方兵马互相攻讦,朝廷式微不假,但是汉室在天下人心中依旧是正统。
所有人自封州牧、自封将军、自封什么什么,事后都会想法子让人去京城找皇帝盖个印来证明他们是名正言顺,称霸天下的想法谁都有,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光明正大的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