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张牛角等黑山军大小头目绝望的是,北方军通过“免费瞧病”,“免费送药”,推广新型农耕技术,发放“惠农扶贫”农具,低价租赁耕牛耕马,组织村民有偿兴修水利,盖碉堡,高价收购粮秣等方式,把黑山军的地基给刨了。
民之所以要逃入山中种地,宁做隐户,就是这么做有利。
天子征个亩田十钱,层层加码下来,就能把昨日还算殷富的农家,一次连牛带田,全部征走,一下就破家。
比起一堆苛捐杂税,徭役摊派,贫瘠的山地收获的是少,但能落下的更多。
可一旦山外的日子比山中好,本流向山中的水就会倒流而回。
黑山军的基础就是逃入山中的穷苦百姓,兵源,财赋皆来源于此。
这股水一旦朝外流,黑山军的兵源与粮秣来源,就会日益枯竭。
且一旦冀州民心被北方军笼络,黑山军一出山进入冀州,就是人尽敌国了。
不少小股黑山军,之所以在冀州被害,就是因为村民告密。
黑山军赖以生存的基础,正在被逐步瓦解。
就这一张网,一个基础,仅这两个问题,就让张牛角无奈。
他不怕明刀明枪的厮杀,忧惧的就是李轩这种让他尚未接战,就已经浑身无力的对手。
自从这个狗日的南下冀州,大伙的日子就越发艰难了。
“幽州乱子不比冀州小,这疯子怎么老盯着咱不放。”
一想起北方军放着好好的幽州不待,燕歌老窝不护,专盯着他们一群山里的苦命人祸害,张牛角就倍感凄苦。
“要咱降他呗。”
郭大贤被虏过,北方军又从未掩饰过要招降黑山贼的意图,自然就答的毫不迟疑。
迟疑的是褚飞燕:“朝廷封赦,北盟一干头目且不受,何以招降吾等?”
他其实忧虑的不是“何以”,是“以何”。
褚飞燕并不拒绝被北盟招安,但这有个前提。
那就是黑山军只会向并冀等州的实际统治者“求封”。
董卓赖在凉州不挪窝,北盟为钉在幽州不动,官封且不受,他都理解。
官是虚的,不封黑山军为“太行牧”,黑山军照样是“太行牧”。反而出了太行山,就啥也不是了。
若朝廷让北盟十个接受了官身的头目,奔赴异地十州为官,北盟若领命,力量瞬间就分散了。
若受官不受命,听调不听宣,那北盟与董卓何异?只会毁名声,坐实“不忠”,“心怀异志”等猜忌,哪有“豪杰义军”来的忠义。
且若朝廷再大方点,将北盟一干大小头目全部给予官身,北方军乡亭里将佐全封校尉,那有了朝廷官身的北方军将佐,是效忠朝廷呢?还是效忠北盟呢?
北盟掏钱养兵,让兵效忠朝廷?褚飞燕暗忖:若李轩如此忠义就好了。
可只看北盟的“官位”,北方军的“军职”,完全迥异于朝廷,他就知道人家早就想到了“效忠谁”的问题。
未免思维混乱,产生内部争执拉扯,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已经被人用迥异于外的官制,消弥于无形了。
哪跟黑山军似的,一堆寨子一堆头目,彼此内部都交缠不清。
褚飞燕就是认识到自家与外面天下人的差距,自知没争天下的本事。
莫说争天下,别说占据一州之地,就是占个冀州的邺城,南皮,平原一城不走,数十万黑山老少爷们就得把尸骨全填进去。
他想招安归想招安,但与绝大多数黑山头目一样,坚决不会离开太行。
他只想青蝇附之骥尾,在“骥”那里求个合法身份,求个庇护,好安心的在太行做土霸王。
可这“骥”不能是幽州的啊,那怎么附的上?
“北盟不欲占据冀州,却欲招安吾等。”
褚飞燕一脸的纠结,“若其真占了冀州,我倒倾向受其招。可其既不取冀州,又不受天子封,拿什么来招安吾等?”
说着,又是一叹,“若是换个人,吾等假意受其招即可,幽州天高皇帝远,待北方军一离冀,对吾等又如何约束?”
“偏北方军不行?”一旁的于氐根问,“就不能与其虚与委蛇?”
“大贤的脑袋算咱们中灵光的了。”
褚飞燕呵了一声,一指郭大贤,“你问大贤有骗过那李贼的把握没?”
“那李贼太妖。”
郭大贤闻声苦笑,摆手道,“人家怎么坑咱们的咱们还想不明白呢,就别班门弄斧了。省的跟蔡和与王双戟似的,一不小心就弄巧成拙,一朝骤富,转眼就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