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口才发现并不像想象中的平静。
“你安装完炸弹之前。”阮惊灼摸了摸鼻子,“本来我想索性就炸死……”
对方的眼神太有穿透性,阮惊灼哑然失声,到底没有说下去。
“你怎么跟我保证的。”吴卿上前一步,声音似有乌云雷电覆盖。
“你说,我去布置炸弹,你一定能拖延住。”
“轻轻松松。”
“简简单单。”
“保证毫发无损地完成任务。”
阮惊灼步步后退,吴卿看上去要吃人,他心里有些发毛。
“你就是这么和我保证的?”
身后被巨石堵住了退路,眼见吴卿握紧的拳头就要砸过来,阮惊灼双眼紧闭,脸庞朔风乍起,耳边传来拳头撞击的巨大闷响。
岩石以拳头为中心裂开网状的缝隙,破风声尖锐急促,阮惊灼的耳朵都有些短暂耳鸣,手臂被人抬起,没有一点留力地灌注下抗感染注射剂。
“没用的……”那可是特级携带的病毒。
“闭嘴。”吴卿打断阮惊灼的话,强硬地把他拽向自己。
腿部的病毒开始发挥作用,大腿知觉消褪,阮惊灼只能被迫趴在了吴卿背上:“去哪。”
“回窟窿。”
搭档之间的默契在这时候展露无遗,阮惊灼惊讶道:“你想用特级晶核制作抗感染试剂?先不说科研部的家伙会不会把这唯一一颗特级晶核拿来做抗感染试剂,光是我能不能坚持到会窟窿都是个问题。”
……
沉默将最后一点轻松击碎,阮惊灼不再浪费表情,安静看向前方。
前路漫无边际,景色一尘不变,看不见终点在哪。
“算了,吴卿。”阮惊灼叫自己显得淡然一些,“杀了我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阮惊灼才真正领悟,自己要死了。死亡就是这么容易,不论你技法有多高超,一旦沾染感染病毒,只有死路一条。
“做梦。”吴卿的话中听不出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有说话的功夫不如好好休息。”
“那我要咬你怎么办。”
“你咬。”
阮惊灼张了张嘴,最终只能扯着嘴角骂道:“疯子。”
“我还能更疯。”吴卿道,“你要看吗。”
阮惊灼眼神闪烁,低下头靠在吴卿肩膀上。从刚才起,吴卿就表现的不太正常,有什么被压抑到深处的东西,正在撕破重重禁锢突破出来。
其实也不算不正常,平常没大事的时候,吴卿就是只蛰伏休憩的疯兽,看上去安然无虞,一旦疯兽被惊醒他会做出什么事谁都无法预料。
算了,阮惊灼在心里小声道,自己让让他,不跟他吵。
他们走过了下午,走过了黄昏,走过了夜晚,阮惊灼陷入时不时昏迷,高烧不退。
醒来后,阮惊灼感觉牙根有些发痒,模糊之中凭借本能凑近脖颈,滚烫新鲜的血液在血管里流淌,“你好香。”
手臂又被打了一剂抗感染试剂,阮惊灼混沌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下肢传来的噬咬疼觉也鲜明起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月光下,指尖已经染上了青色。他茫然了片刻,高烧下心智减退,只能求助般地喊道:“喂,吴卿。”
声带艰涩到几乎吐不出字。
吴卿转头,阴霾缠绕的漆黑眸子中,是让人看不分明的浓烈情绪,被一层层掩埋在屏障之下。
阮惊灼呼吸一滞,心脏难受地要炸裂开来,他认得这个情绪,这是他们从不宣之于口秘密,永远克制小心地藏起来,而今好像快要藏不住了。
月光印出他眼里破碎的珠光,他压住喉间的苦涩,话语颤抖,眼神无措:“我后悔了,我不想死。”
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掉,他还没整理好勇气像对方说出这句话,还没一起成为特等,还没看到指挥官倒台,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
不想死。
“我会带你回去。”吴卿向着月亮的方向走,抬头就是满天的星光,他低着头,把自己拢在阴影中,“你不会死。”
……
不知走了多久,莫名的空落感从心底蔓延而来,吴卿回头看去,背上的人睁着空茫的双眼,不知看向何处。
“阮惊灼。”
“嗯?”那人歪了歪头。
“你看不见了。”平静无波的声线染上了一丝颤抖。
“又被你发现了。”阮惊灼敛下亮光的双眼,无奈地笑了笑,“放我下来吧。”
吴卿站了许久,肢体僵硬地把阮惊灼放在树干前,张扬明艳的红醋眼眸已经褪成了麻木的灰色,很难把这个枯败的半感染者和前几天当着指挥官的面,叫嚣着要把对方牙齿打断的男人联系起来。
坚持到最后一线的理智,在看到对方小心试探,像是要摸索什么的手时,终于崩断。
吴卿揽过阮惊灼变得冰凉的身体,倾下身,贴上那张苍白的唇,撬开对方因为忍耐,嵌入下唇的齿,交换一个血肉模糊的吻。
阮惊灼惊讶到忘记动作,直到对方退离才可气地推阻他:“你有病吧吴卿!”
百分之九十的人对搭档有好感,可其中只有百分之十选择表白,因为作战人员无一善终,不能和对方共赴光明的前途,至少也不要给对方以枷锁。
他们维系了这么久的平衡,就在最后时间被一个吻打破了。从此以后,活着的那个人就被套上了一层甩不掉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