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天大典也在如火如荼准备中,国师的曲祯逸是重中之重,这段时间仙隐宫被彻底隔离,除去几名内侍,连守卫都撤得远远的。
踏出书房的六王走了段路,给停在路中。
入目可及,全是白雪。
鸟飞绝,人踪灭。
冰冷的空气轻轻抚上曲祯逸带点透明的肌肤,浑然不觉冷。
他轻轻闭上眼,灵识开展,似有若无的杂音仿佛在耳旁飞掠……细碎的动静,压抑的思绪,或沉着,或紧绷……
眼皮再抬。
声音消失,仍是染雪的屋瓦、凉亭。
唯他一人。
胸口缓缓起伏,有点反胃。灵识扩张极费神,然还不及大典所需。
日子逼近,要是国师祈天给祈吐了,场面肯定有趣。
他自嘲地微勾唇角,人在雪地中,静静地让冰冷空气带走耗神的不适,才又踏出步伐。
快到屋子,正好见方尽由花园那处的圆型门快步而入,六王停下脚步,等他靠近。
“殿下,三爷让人送吃的过来了。”方尽将手上的木盒举高。”是些酥饼甜食。”
六王唇角微扬,如此嗜甜还要拉人一块,那人简直孩子心性。
瞧主子反应,方尽心中稀奇。
在宅里也就罢,没想不在宅里,三爷还是如此频繁联系……虽然都是那位单方面塞自己喜欢的东西过来,可这种交际,在方尽服侍六王十多年来,前所未见,主子瞧来也不反感。
“放房里。”
曲祯逸交待。
方尽道是,便低着身子,往房里去。
曲祯逸过去一合楼,那处合楼位在一小树林,能远远鸟瞰半个京,在那儿能让他灵识更稳定。
登上高处,一边是京里万户屋顶,一边是皇宫七彩颜色。
仙隐宫位置特殊,若能鸟瞰,像隐在皇宫外西边一处密林里,里头有路直通皇宫,亦有对外大门。皇帝手足里,也只有曲祯逸因国师身分,住得离皇宫如此近。
燃起烛火,点亮挂灯。
火光映得点灯之人神情庄严。
曲祯逸心明心清,没带情绪,在此做着自己的修行。
能闻声音,却只有自己。
一直……都只有自己……
这一待,便是两夜。
当守在合楼外的方尽再见到主子时,被主子整个人散发出的冷意给吓了一跳。
他急忙低头。
“殿下。”
天色已亮。
曲祯逸在合楼一待多日是常有的事。
而从合楼出来的国师,便会像现下模样──
仿佛眼前皆是蝼蚁,不值得他一顾……不见温度。
有时曲祯逸也困惑,自己究竟是死是生。
他能见常人不能见,能行常人眼中仙人之本事……却他肉体凡躯,孩童时曾寂寞,对四面八方涌来的恶意心颤,痛楚无人可诉。不过责任在身,随着时间,冷硬了心肠,习惯了罢。
然每每大典前的通灵,似乎身处众生嘈杂中,又只身孤影的感觉,随着时间,将他身为人的那部分一点一滴消磨……人间人间,他在外头望,如此,可能算人?
感受到方尽一闪而逝的惊惧,曲祯逸闭上眼,稍作调息。
再睁眼,他不发一语,往居所走。
昨晚大雪,天寒地冻。
曲祯逸一身白衣,未加皮裘,却不怕凛冽寒风。
他自个儿,便像寒风。
回到屋里,方尽赶着让人备碳火热水和食膳。
一旁正要更衣的曲祯逸却瞧见桌上食盒,想起两天前交待的事。他走到桌前,打开食盒,空气立即染上一丝甜香,里头模样精致,还带细碎花瓣的酥饼整齐排放。
“殿下,饼已放了两夜,撤了吧。”方尽见状,急忙道。
曲祯逸没应,只是看着酥饼,看着看着,想起了某个地方,有几个人浑然不怕他。敢与他亲近同寝,敢与他玩耍,敢直视他,无视他……
眼里的冷凉渐褪。
不是不在人间……
全因他的人间不在此处。
他有他的家宅归处。
二四七、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