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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和黑夜的区别其实也没有那么明显。109想。
吉光本来准备留下，但是109说自己没事。
他说自己没事，那就是真的没事。
不管心里什么感受，大脑在如何运转。他的状态都不会崩坏，这就是仿生优质躯体给予他的馈赠。
他后来检查了那颗定位器，已经被毁坏。109站在一个小窗子前，只是望着外面，手里抛着那个罪恶的小东西。
‘2秒’
‘4秒’
‘6秒’
每当金属球回到109手心，他都在心中做好了计算。你要问这是必要的么？当然不是。但在另一个层面问这多余的动作有没有必要？当然有。
他需要这个东西封印自己沸腾的心。
晚上八点钟，109还是好好吃完了饭。既然已经暴露了自己晚上出门，出门而已，这也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坏事，他毫不心虚地想。
109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吉光便抬头看他。
109认真地说：我去了。”
吉光很自然地应了对方，继续移开目光吃饭。但是在最后，109开门的时候他补了一句，“要回来洗碗。”
“好。”109轻轻应声，心里突然地就没那么煎熬了，落下一颗纯净的雨滴。
今夜雨下得很大。
L089站在紫烟的后面旁边的街道口，单手持着黑伞，没有像原来一样站在门口等待109。
他用另一只手沉默地掏出那个火机金属空壳，燃料已经用尽了，明明最近有很小心地省着用。火机上面没有任何纹路，他每次都买这一款，因为不需要做工的最便宜。
而他是不是喜欢简约就不清楚了，反正每次等待找零的时候，浅色瞳子都盯着那个藤蔓缠绕，有华丽花纹摆在最上层的打火机。
掏兜的时候，L089碰到一旁的配枪和拘捕器，手臂顿了一下，才恢复流畅的动作。
“唉……”
银翼杀手长叹着气。
“为什么叹气？”
109的透明雨伞杆靠在他的肩窝，他的手轻轻搭在手把处，用着巧劲不太规矩的撑着伞，如果你见过四五年级的小孩，就能见到这种打伞方法。
L089很快地转身，才发现身后说话的人，他惊讶于对方的隐匿能力，自己半声脚步都没有听到。
银翼杀手刚刚还在陌生的愧疚情绪中沉溺，现在心里开始轻微反复，想起就忘不掉纹眼说的那句“他有问题。”
L089后退了半步。
109跟着他，前进了一整步。
“又为什么后退？”109微微歪头，又平静地问他。手在伞把处却越握越紧，伞面跟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无色雨水急速滑下，被抖落。
“你需要跟我走一趟。”L089片刻之后开了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哈。”109失笑。他在失控的边缘徘徊，正经历着第一次识人不清还投放感情的背叛。想起两个人前些日子里的投机谈话，讽刺极了。还有吉雅死前的几个小时，自己的那点担心，真真实实的喂了狗，不对，应该是被狗抢去吃掉了。
他也想过L089不知情的可能性，现在看来，自己是反过来被玩儿透了。
想着自己之前的沾沾自喜，109觉得，自己真是蠢到极点了。
L089对109尖锐的眼神理解不能，但因为自己的不正当原因移开了眼，他真的不想和109产生冲突。
但没办法，这，是他的工作。
最后在沉默中，L089先放低语气，“只是例行调查而已。”
正像L089回避自己的问题一样，109也没有和对方交流的必要。他缓缓向前走，继续提问着，将这自己经历的噩梦24小时里的不解、不公、不平，一股脑砸向对方。
“仿生人银翼杀手。”
“仿生人能做银翼杀手吗，还是说，历代银翼杀手都是仿生人？好恶心的因果关系，好讽刺的笑话。”
L089无法站在原地。
两个人一前一后退出巷子，走到公路大道的旁边，因为雨越下越大的关系，行人很少，多数都进了建筑里面，无人注意他们。
“人类有更重要的事要做。”L089半晌答道。
这句话激怒了109，他一拳挥了上去，力气大到L089想要躲开他的拳头，只能向后跌去。
而109也收不住力量，踉跄着撞到L089身上，于是他借此压着对方直起上身再次挥拳。
银翼杀手侧头，耳边一阵拳风擦过，等对方第三次袭来的时候扼住109的手腕。
两把雨伞弹动滚落，沾到肮脏的泥水，被风吹变形，最后黑白两把伞靠在一起，内面朝天。
此时L089终于意识到，109真的在欺骗自己，他难以置信地看过去。
109跟对方较劲的同时，咬着牙嘲讽道：“哇，你瞧
', ' ')('瞧你说的话，是仿生人话吗？”
“你骗了我？你在剧院第一次就骗过了我？”L089想清了整件事情的真相，还是难以接受自己在擅长的领域栽了那么大的一个跟头。关键是，109后面还回来，回到自己面前，胆子大到利用自己，试图与虎谋皮。
109看着对方脸上可能是受伤的情绪，心里扭曲地感到了快意。
“为什么表现得这么惊讶？你在第一次与我合谋的时候，不就是在重新怀疑我了吗。”
“我没有想到。”L089反驳，一开始是太信任自己的技巧了，后来是他自己变得丧失判断，像失去触角原地打转的蚂蚁。
109用力挣开他的手，从口袋拿出那个定位器，一字一句地说。
“这是你送我的衣服上面的东西，我阴差阳错给了别人，现在，那个人死了。”
L089像是卡住了，脑内轰鸣。
即便是一个无情的机器，也为自己效忠的主人对自己的怀疑感到心惊。
‘我做得还不够吗？’
他的勋章与职位都是由同胞的蓝血一滩又一滩堆积出来的。他得到的东西是他真正想要的吗，也不见得，那只不过是他只能得到的东西，应该反过来说那个职位得到了他，他就是为了和自己腰间的那把枪配对出厂的银翼杀手。
他想得到的，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带有花纹图案的打火机。
什么图案其实都无所谓。
“不是我。”他喃喃道。他对自己害死人这件事已经麻木了，自己生来的用处就是如此。杀人、杀仿生人，这次杀人、之前杀害的所有仿生人，无非是自己被利用，被握在其他人类手中射出子弹，与自己是一把会自己锁定并开火的巡逻枪的区别。
109看着他的眼，读不出谎言，从极怒的状态走出一步，但还在痛苦，还是不解地大声说着。
“那你在干什么？你在共情吗。你想移情就不要，你和凶手共情，这样会让你觉得自己和他站在一个位置上了么？”
109把话说的颠三倒四，他急坏了，像个人类一样，无法控制自己对其他层面给出的答案感同身受。
L089被他的话叫醒了，只是字面意义上的唤醒了，他冰冷的机械心脏中生出一团火，反抗起对方，两个人挣扎扭打，最后银翼杀手把仿生人压在身下。
“不是谁都和你一样！109”他怒吼。
109短暂地被对方得逞后想着反制，也是这样做得。听到他的话后却停了，转正头颅看向对方，那是他头一回在L089脸上看见这样浓重的情绪。
两个人已经彻底湿透了，衣服贴在可以以假乱真的皮肤上，像褪去了伪装，返璞归真。他们在对方眼睛中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和对方的相同与区别，越是相似，越有不同。
“你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他继续说着，第一次表现的像一个年轻人。
109看到雨落在他的红发上，浸湿之后的红越来越暗淡，雨滴从深色的发尾落到自己脸上。
“这是我的程序，写在我体内的东西，我没得选，我没有选择……”这三句从高到低，就耗尽了他此生仅有的爆发。
109听完侧过头去，让水滴从脸上滑开，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眼底的悲伤，还是为了对方的悲伤。
“那你滚吧。”
“既然和你没关系，你就滚吧。”
“如果你不走，今天我们两个之间就会死一个人。”
“那个人不会是我。”
“警官，你赢不了我。”
L089只能看见他有雨水在附近滑过的眼角，这一刻终于想起自己很久之前看到的那一抹金光。
仿佛像一道曙光，充满了救赎的诱惑。
可惜那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所有好东西，昂贵的东西，有价值的东西，都与自己无关。他松开了手，松开109，站起身来。
109同样坐起来，在地上整个人状态慵懒散漫，看向其他方向，心里想着什么，除此之外，还烦躁于今晚浪费的时间，找错了人。
L089看着他，那个人像一个看起来没有战力可以轻易打倒的弱者，却在自己心里成了永远跨越不过的符号。
他没有觉醒，所以他不是畏惧死，也不是违抗命令，因为这个命令什么努力都无法达成。
他只是……
银翼杀手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开了。
在他的身影变成一粒黑点，109的目光才转向他前进的方位。
那个银翼杀手消失前，在最后踉跄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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