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王狼吞虎咽吃了半顿,突然想到这或许是断头饭,自己要死在这里了,胃口再失。
仆人进来收走残肴,东海王坐在床上呆呆发愣,想找赵若素说话,门口却有卫兵把守,不许他出去。
东海王不停给自己鼓劲,可是只要一停下来细想,又觉得完全不可能,神鬼大单于与极西方必定保持联系,消息比大楚顺畅得多,怎么可能轻易受骗?
第二天一早,东海王又被叫出去,这回没有软轿,四名卫兵像押送一样带他到了一块空地上,在这里,他见到了赵若素等人,心中一惊,以为楚使都要被处决了。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看来神鬼大单于不懂这个道理啊。”东海王向赵若素大声道。
赵若素没吱声,双手拢在袖子里,像是在观赏风景。
东海王敬佩不已,也闭上嘴,四处观察了一会,发现不对,这里不是刑场,周围的士兵一批批调动,像是在奔赴战场。
没过多久,有人牵来楚使的坐骑。
东海王稍松口气,很快又紧张起来,趁着上马的工夫,向身边的赵若素道:“这就要开战了?咱们怎么办?”
“见机行事。”赵若素还是这四个字。
“见什么机啊?”东海王有些恼羞成怒,“我根本见不到神鬼大单于,只见到一个堂兄和一个奴才。”
赵若素点点头,跳上马,什么也没说,仍然挺得笔直。
东海王也上马,心想还是得自己拿主意。
楚使随着大军南下,敌军前后望不到头,东海王想找人说话,周围士兵不少,却没有一个人会说楚语,他只好又向并驾齐驱的赵若素道:“这是要攻打京城,还是函谷关?”
“京城。”
“咦,你听说消息了?”
赵若素摇头,“神鬼大单于为人刚强不屈、有进无退,上次敌军没能攻下京城,还被陛下带着数千将士所惊吓,他肯定非常不满,所以要强攻京城,以定军心。”
东海王觉得有道理,“你再猜猜,神鬼大单于最后会见我吗?”
“京城若被攻破,他挟余威,可能会见东海王,京城若是不破——那就难说了,他这种人一怒之下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东海王想不到自己的命运竟然与京城的存亡联系在一起,“那……京城会被攻破吗?”
“我只猜人,不猜事。”
东海王患得患失,既希望京城能保住,又希望自己能活着离开,传递消息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军队走了一天,在一座山后扎营,看不到京城,敌军士兵更显众多,一眼望去,像是无边无际的海洋。
楚使又被分散到各个帐篷里,东海王仍然独占一顶,但是没有了木炭等取暖之物,入夜之后,外面寒风呼啸,帐内冷得人睡不着觉,东海王哆嗦了一晚上,心里诅咒敌军能被冻死。
次日一早,楚使又被带出来,这回骑马只走了一个时辰,停在一处高地上,远远地能够望见京城。
高地上还搭建了一座巨大的高台,装饰得极其华丽,大量士兵环绕周围,楚使站在高台之下,有士兵监视,不准任何人抬头,事实上即便抬头也看不到什么。
“神鬼大单于在上面。”东海王小声说。
赵若素嗯了一声,望着京城,如雕像一般。
丘洪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站在楚使身后,突然开口,“今天你们就能回家了。”
赵若素没动,东海王回头,冷冷地看着丘洪,“你们却在放弃回家的机会。”
“四海为家,正天子所到之处皆为家,运气好的话,今天晚上你就能在皇宫里见到正天子。据说楚国皇宫非常华丽,我一直想亲眼看看。”
东海王转回身,心中愤怒,却无话可说。
一队士兵押着一个人转到高台前方,东海王惊讶地看到被押者竟然是神鬼大单于的堂兄。
堂兄软软地跪在地上,颤抖不已,似乎在哭泣。
丘洪小声解释道:“他之前指挥攻城,胆子太小,面对几千名楚军,竟然不敢进攻,围城一个月,毫无进展,这种人正天子是不会留下的。”
高台之上一声锣响,士兵退后,只剩堂兄一人跪在那里,他用奇怪的语言叫喊,像是在哀求,又像是在向神灵祷告。
高台之上射下来一支箭,正中堂兄头顶,随后是更多箭矢,堂兄倒地时成了一只刺猬。
锣声再响,敌军发出呼喝之声,一层一层向外传递,越来越远,加入者越来越多,声响不见减弱。
远处,样式奇怪的攻城器开始发射巨大的石弹,一队队士兵像蚂蚁一样抬着云梯朝城墙行进。
“要么爬上城头,要么死在城下,这是他们接到的命令。”丘洪轻叹一声,“我更可惜这座传说中的楚国京城,今天之后就要面目全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