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半雄没有移动脚步,他的脚踝上也套着锁链,迈不开大步。
“你逃过一劫,狗皇帝,可是不能总这么幸运,云梦泽败了,今后还会有其他人效仿我们,总有一次,有人能斩下你的狗头!”
栾半雄的说法与公文里差不多,只是多了几个“狗”字,执笔写公文者想必是给删去了。
“朕的头颅就在这里。”韩孺子平静地说,“朕能保住头颅靠的不只是运气。带下去吧。”
韩孺子觉得没必要再问下去,兵部、刑部阻止皇帝见犯人或许才是更正确的做法。
士兵押着犯人出帐,栾半雄在外面突然又吼了一声,“皇帝也是人,你逃不过去!”
金纯忠留在帐内,说:“狂人一个,口无遮拦,陛下还要再审吗?”
韩孺子摇摇头,“尽快押进城吧。”
“是,陛下。”
韩孺子沉吟片刻,“关于淳于枭,你相信多少?”
金纯忠仔细想了一会,“微臣对淳于枭了解不多,只听说他是望气者,似乎许多地方都有他的身影出没,最后却都证明并非本人。栾半雄声称淳于枭是本书,倒是很可能,等杨公带回书,就知究竟了。”
“朕见过望气者,他们的手段全在四个字上——顺势而为,栾半雄或许也是这四字的受害者。你也回京吧,再去审问圣军师。”
“是,陛下。”金纯忠等了一会,问道:“要提醒杨公吗?”
韩孺子摇摇头,“栾半雄敢说出实情,意味着提醒已经来不及了,杨公绝不会轻易上钩。”
韩孺子相信杨奉,追捕望气者这么久,杨奉比任何人都熟知他们的手段。
金纯忠再不多言,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匈奴那边回信了,说是大楚要小心提防,神鬼大单于的大军总是跟在使者身后,要不了多久就会杀到。”
金纯忠自己对这种话都不太相信,隔着西域与草原,任何一支军队都不可能从万里以外突然杀到楚界。
“兵来将挡。”韩孺子也没特别当真,最近从西域传来的消息比较多,甚至有王公贵族和商人从极西之地逃亡过来,众口一词,都说神鬼大单于的确征服了极其广大的领土,但是只要他和军队一离开,被征服地往往发生叛乱,他正忙于四处平乱,没有余力东征大楚。
金纯忠退出帐篷,立即带着栾半雄前往京城,明天就能将重犯交给刑部,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匪首不会得到宽赦,将被当众处斩,头颅在城门上悬挂数日。
韩孺子意兴阑珊,于是传旨,“弟子军”照常演练狩猎,皇帝次日再去检视,狩猎将持续五天,皇帝不必每天都参加。
崔腾在门口探头探脑,韩孺子喝道:“进来。”
崔腾一溜烟跑进来,笑道:“我看到栾半雄了,没啥了不起嘛,还以为他有三头六臂呢。半雄,嘿嘿,我瞧他连半个英雄也不够。”
“有事就说。”韩孺子太了解崔腾,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还有别的事情。
崔腾笑得更欢,突然又收起笑容,“陛下,我有密事上报。”
韩孺子等他说下去,结果崔腾却闭口不言,韩孺子挥下手,侍卫们退下,只剩两名太监。
崔腾对两名太监说:“嘴巴闭严了,消息若是泄漏,就找你们算账。”
太监侧目,崔腾又换上笑脸,“开玩笑,我知道两位是陛下最信任的人,绝不会乱说。”然后上前一步,用低低的声音对皇帝说:“弟子军里有外人。”
韩孺子一愣,“什么外人?刺客?”
崔腾也一愣,似乎刚想到刺客的事,“对啊,没准真会混进来刺客,那这件事就更重要了,陛下得立刻行动,我去多叫几名侍卫……”
“先说‘外人’是怎么回事。”韩孺子命令道。
“对对。”一想到又要立一大功,崔腾有点语无伦次,“弟子军里有些人是冒充的。”
“冒充什么?”
“有些应当参军的人,嫌累嫌苦不想亲来,就雇人代替,自以为能够瞒天过海,却骗不过我的眼睛。”
韩孺子大怒,如果崔腾所言为真,那就是欺君大罪。
他本来就不怎么担心杨奉,这时更将栾半雄的威胁抛在脑后,只想着如何收拾“弟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