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省罢,始召为右司都事。在堂邑时,其县达鲁花赤尝与之有隙,时方求选,养浩为白宰相,授以美职。迁翰林直学士,改秘书少监。延祐初,设进士科,遂以礼部侍郎知贡举……英宗即位,命参议中书省事,会元夕,帝欲于内庭张灯为鰲山,即上疏于左丞相拜住……后以父老,弃官归养,召为吏部尚书,不拜。丁父忧,未终丧,复以吏部尚书召,力辞不起。泰定元年,以太子詹事丞兼经筵说书召,又辞;改淮东廉访使,进翰林学士,皆不赴。
“天历二年,关中大旱,饥民相食,特拜陕西行台中丞……闻民间有杀子以奉母者,为之大恸,出私钱以济之。到官四月,未尝家居,止宿公署,夜则祷于天,昼则出赈饥民,终日无少怠。每一念至,即抚膺痛哭,遂得疾不起,卒年六十。关中之人,哀之如失父母……”
“七皇子,张文忠公一生历经世祖、成宗、武宗、英宗等数朝,历仕礼部、御史台掾属、太子文学、监察御史、官翰林侍读、右司都事、礼部侍郎、礼部尚书、中书省参知政事等官职,在他辞官归隐后,朝廷七聘不出,直到天历二年,关中大旱,他方才再度出任陕西行台中丞。你可知这是为何?”少傅早前已将这史籍作为功课令楚岳峙熟读,而今便到了讲解提问的时候。
楚岳峙虽已熟记这篇有关滨国公张养浩的史籍,然而对个中之意实则是一知半解,他低头想了许久,不解其意,唯有道:“是因为朝廷给的官位俸禄不够好吗?”
“非也。”少傅摇头,转而向司渊渟问道:“深静公子,你可知是为何?”
司渊渟神色淡淡,目光却坚毅,面对少傅的提问,他字句间皆是对张养浩的钦佩,道:“张文忠公之所以在天历二年旱灾之际再度出山,是因他始终牵挂天下百姓,而高官厚禄他从来不放在眼中。亲赴灾地,沿途赈灾散尽家财,以六十高龄上街卖粮,甚至将富户紧闭之门敲开,令他们卖粮补官。大旱灾情,因其不辞劳苦的奔波,灾民们才真正得到救助。张文忠公最终是为受苦百姓哀痛不已,病死在赈灾任上。至此方有关中百姓因其病故,纷纷如同丧失父母般哀痛。”
不论何时,永远将天下万民置于首位,将一己之身置于末,不为一己之私而生出贪念,更不以身居高位手中握有权势而欺压百姓。
司渊渟迎上少傅赞赏欣慰的目光,他充满敬意地说道:“张文忠公以其一生向我等后人展示了为官者应有之貌,天下兴亡,受苦难者总是百姓,我等理当学会思百姓之苦,虑百姓之忧,因天下虽大,却也是先有民而后有国,哪怕有朝一日需为百姓而舍弃己身,也是理所应当。”
第32章寸步不离
“那功名利禄就不重要了吗?如果是只要有一颗为了天下百姓的心就可以,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的人不愿做白丁,而一定要争做儒生,赴京赶考只为取得一官半职?”楚岳峙听着司渊渟的话,却是更加不懂了,“富户卖粮补官,不给他们官位他们便不愿意卖粮,这难道不是在说,其实很多人比起百姓更在意官位吗?科举考试是为了选官,可考四书五经又如何能看出他们是否有一颗为百姓请命的心?”
少傅万万没有想到,八岁的七皇子会问出如此难以回答的问题,他本是在向楚岳峙提问,可现在,他却被楚岳峙反过来向他提出的问题难住了。
的确,多少书生寒窗苦读十多年,甚至是几十年,落榜了便重考,多少书生终其一生都不过是想要在最终放榜时,看到自己榜上有名。
从院试、乡试、会试到最后的殿试,过了院试方有秀才之名,考过乡试得举人之名才获得做官的资格;而到了会试更为严苛,会试录取不过二三百人,进了正榜为进士,而被录入副榜的多半会被收入国子监为监生。最后的殿试,不黜落只为分出名次,一甲即为状元、榜眼、探花,乃进士及第;二甲若干人,可作进士出身;最后的第三甲又若干名,则算作同进士出身。
一甲的三名进士往往会授予翰林院编修等清要之职,其余进士则还要进行一次朝考,结束后再结合殿试名次,分别授予官职,优者亦可进入翰林院。
换而言之,落榜者从院试开始算起不计其数,最终能考取功名者不过数百人,而这些人当中,又有多少人是怀抱满腔热血与理想,为官是为民而不为一己之利呢?天下书生何其多,为了父母,为了家族面上有光,为了光耀门楣,也为了为自己谋得一条安身立命的生路。
选官的标准,是要有一颗为天下百姓的心吗?还是忠君爱国?抑或是其他?
少傅沉默了,他久久都未有回答楚岳峙的问题,因为就连他,都不禁在这一刻迟疑,自己当初到底是为何要参加科举考试,他自小便被督促要为家族争得颜面,进士不够,探花与榜眼亦不够,他必须要成为状元,事实上他也的确做到了,而后数年,他一度官至首辅,但最终却是为保平安,在陛下的试探之下,请为少傅。
眼见少傅久久不答,司渊渟主动替少傅回答了楚岳峙的问题,和缓地与楚岳峙解释道:“功名利禄,重要,却不是所有人都会将此看得高于一切。正因为像张文忠公般一心只为天下百姓之人极少,才更显得这样的人难能可贵。七皇子,人生在世,若空有理想与善心是不够的,有能力并能站到那些需要人才的位置上,同时还有一颗为百姓的心,才能真正做到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一个人再有能力,若不能站到真正合适能发挥才干的位置上,最终也只会一事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