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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想要从事这个行业,但说好听叫生活所迫,真实点还是自甘堕落。
偶然的一个机会,有一天我下班后在居酒屋喝醉,冲撞了几位从包间出来的客人,后来我才知道走在最前的那位大有来头,类似扑克牌里的大王牌,甚至到现在我也不很清楚他的名字,只在心里用「他」代称。
“长得真漂亮啊,这张脸蛋,来我这里吧。”他的眼睛细长,透过镜片能看见精明的算计,但摆在那张恰到好处的脸上却很吸引人,他突然凑近,像一条冰冷的蛇,贴着我的耳边,给我魔鬼低语一般,久久不能散去的承诺。
“长着如此漂亮的皮囊,只要你老老实实坐在我的店里跟客人笑一笑,就能换来很多很多的钱,说起来很容易,可是很多人都求之不得的,对你来说却很简单不是吗?啊……但是,你这样跟我回去一定会遭到其他人的嫉妒的。你甚至都不需要跟别人抢,就会成为我那里,最受客人欢迎的那一个。”
我被拉着领带凑近,脆弱的咽喉被扼住,像是匍匐在地被驯化的马戏团野兽。
一时心跳如鼓。
我能说不吗……就算挣脱他的手,他后面站着七八个保镖似的人物,光一个人就能把我锤死吧?
而且……
每天忙忙碌碌都只够填饱肚子的日子没有尽头,站在通勤路上等红绿灯的路口已经能预见到未来几十年如一日的无味日子。
这样的日子过的越久,有个念头在我心里滋生就越来越旺盛。
钱。
我需要钱。
虽然猜到可能会为此付出些什么,但自己还是一知半解又心甘情愿地踏出了这一步。
我看着他笃定地点了点头。
如他所说,这个地方的客人纷至沓来,男男女女都有,钱也多的数也数不清。
是没有尽头的欢愉场,是难以启齿的隐秘欲望的发泄地,在黑夜里人们盛装出席却不透露丝毫自己的身份,浑然卸下所有伪装,变成狩猎与交媾的原始动物。
根本混乱到超出我的想象范畴,在这里的,没有谁能独善其身。即使是一开始抱着一丝侥幸的我,也很快被盯上了。
一开始确实如他所说,只需要陪笑聊天,但那些客人显然比我更熟悉这里的规矩,一开始的聊天明显是浅浅的试探,发现我什么都不懂于是神情明显放松下来。
我还不懂那意味着什么,几次之后才知道,他们想要的更多,像我这样本就一张白纸还坦然相对的人,实在是蠢的可怜,也最好对付。
不服从会有很多逼我就范的方法,第二天一早成为江边的浮尸,在这里并不是一句可以开的玩笑。
直到我的身体跪在枪口下抖得像筛糠,才知道美貌是这里最没有威力但却最致命的东西。
于是我除了乖乖点头,根本没有退路。
第一次在床上接待客人的时候,我的手和脚抖了一个晚上。幸好凭着这张脸让第一次的不熟稔浑水摸鱼过去。
有些客人就是为了睡别人的第一次而来,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为什么那晚的客人没有因为自己的生疏而大发脾气。
被开发后面的感觉属实不算很好,但为了钱要做出一些牺牲的心态我来时也是准备好的,更何况如果总是抱着苦大仇深的态度对待客人恐怕也是没有办法让客人满意的。于是我尽量地在其中让自己也得到一些乐趣。
通常客人高兴了,就会用很多的钱在我给他口的时候甩在我的脸上、或者是疯狂地进入我时把钱甩在我的身上。
“多叫一点,你的声音可真好听。”客人说。
于是我照做,他看起来很满意,从前襟口袋里两指抽出一张卡让我张嘴咬着——我知道这算是给我个人的小费。这种的,我悄悄收起来,经理不会去管。
“要到了……给我……”我喉头挤出几乎不是我能正常发出的声音。
他长吟一声,也跟着去了,把头埋在我的右侧的颈窝处跟我说,“真是舒服极了,你们经理跟我推荐你的时候,我还不屑一顾,真没想到第一次上男人就有这么好的体验。在我感到厌烦之前,恐怕接下来的一个月都得麻烦你了。”他从我身体里抽出来,爬到床头拿起软烟盒点了一根烟,回头,“不会为难你,我一会去找你们经理,他会协调时间。”
我维持仰在床上的姿势没动弹,想起经理说我在床上拥有与生俱来的可怕天赋究竟是什么。高潮来临的失禁感没散去,心脏跳的厉害,屁股的穴口还在一抽一抽个不停,不知道是精液还是尿液在我屁股下面凉凉地晕湿了一片。
我用胳膊悄悄在客人背后掩面,哭都不敢出声,也不敢被发现。
我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
但事实上,我早已失控了。
在这里待久了,人对事物的判断会失常,也包括我在内,不只是时间概念、生物钟、为了装点外表所以无法遏制的消费欲望,这里的钞票按体积算,拿编织袋装,打到卡里变成了后面跟着很多零的冰冷的数字。我曾经为了
', ' ')('这个数字庸庸碌碌奔忙很久,但得到的时候我却并没有想象中兴奋。
从前的我,会因为5块钱纠结便利商店的7折临期饭团,但现在,当我手里的钱能够买的起一整间便利店的时候,我好像没有因为这样的富足而多感到开心,我看着存折里的钱,突然不知道自己除了到商场刷信用卡买衣服之外,还能去做些什么了。
——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自我厌弃的怪物。
公寓逼仄的衣柜里挂满了没拆标签的奢侈品牌的衣服、腕表,还有相衬的手袋,这些东西逐渐变成了我能够有勇气出门的伪装。我似乎越来越知道面对什么样的客人该穿些什么迎合他们的喜好,但在镜子前扣紧扣子准备出门的我,看着我自己如今的样子,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大把大把的现钞飞扬而起时,我在其中迷失的不只有对金钱和欲望的概念,还有在香槟塔后折射出的扭曲的我自己。
只是当我逐渐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沉沦不清,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的脆弱躯壳了。
酒精可以麻痹人的意识,一杯不够……就再一杯……
夜晚可以放纵沉沦自己,一个人不够……可以再找一个……
就这样吧,既然是自己的选择。我在心里反复跟自己复述。
这样的工作让我的生物钟彻底颠倒,晚上的时候需要释放一切精力满足客人的需求,迎来送往制造气氛;白天的时候我都拉紧窗帘,躲在自己租的公寓里补觉。像一只逃避的蜗牛。
往往一觉睡醒,天边的太阳已经昏沉西去,或是夜晚已经来临,楼下中餐馆的霓虹灯已经咿呀咿呀地映照在我窗户下面无声地闪个不停。
我从窗帘里探出去,看向外面的街道,突然很佩服自己遇到的那些客人,脱下面具之后回到自己的生活里,依然能伪装成正常的人,当觉得无处遁形的时候又可以谈笑风生发泄自己的欲望,继而扬长而去。
但我已经逐渐没有办法把白天的自己和夜晚的自己割裂开了。
工作与生活越来越混为一谈,偶有清醒的白天走在大街上,只觉得阳光刺眼,路人的眼光也很刺眼,他们看我,我总觉得他们看见的是我在夜晚里泥泞一团的、濡湿的、赤裸的欲望。这样被人肆意看穿的感觉很没有安全感,所以我也尽量减少白天出门的次数,彻头彻尾变成一个夜行动物。
当然危言耸听的记忆虽然在我这里偏多,我也不是没有遇到过礼貌的女生客户,她们大多很温柔,也会在结束后把成捆的现钞摞在茶几上推给我。这些带有尊重意味的举动往往会让我感到错乱,时常有种自己并不身处这个行业的错觉。
但那时候的我已经对这些麻木了,并不会给出什么礼貌的回应,我只想赶紧结束,从这个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出去抽根烟。
清晨的阳光从深灰色沉闷的窗帘缝里透了一点进来,我的手搭在她递过来的那摞钱上,刚好挡住那一线透进来花白的日光。
我在心里大概估算着,这位好心的客人这次多给了多少钱的小费,加上这些,够不够用来把上次被客人嘲弄那台看起来就不够档次的跑车换掉。
我在她对面,彼时两个人坐的位置像照镜子。
“那里……没关系吗?”她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什么?”我回神,明显愣了一下,顺着她指的位置一摸脸,毫无防备地吃痛地嘶了一声。
被她一提醒,我才知道她正一脸关切地看我嘴角相同位置的伤。
那是前两晚的一位男客人让我给他口的时候,用力把我的脸往他的皮带扣上压造成的。当时肿的厉害,即使敷了消肿的药还是有很大的一条血印,可我的时间早就排满了,如果因为这点事临时请假,恐怕所有人都得为我的任性买单,这样做的代价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承受得起,潜意识里也就根本没考虑过。
所以那时急于接待她的我,根本来不及处理伤口,折腾一晚上,粉底脱的差不多,刻意遮掩的地方应该不剩什么了。
不过这样的事多到我自己已经数不清了,只是这次刚好伤在脸上有些明显。
但怎么说都是自己失职对吧,晚上可能看不分明,但这会吓到了客人真是不应该。
确实该道个歉。
“真的很抱歉,吓到你了,我的脸看起来很恐怖是吧?该好好处理的……”我捂住脸,恭恭敬敬跟她鞠躬反复说抱歉,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我赶紧揽下所有责任,希望不要给她这家店管理实在很差的印象。
“你不用抱歉……”女生看着我居然很快就红了眼眶,眼泪不住往下掉。“真不应该,为什么要哭呢……”女生低着头,用手赶紧抹掉眼泪。
“你……还好吗?”我一愣,显然有些措手不及,才想起来旁边的抽纸盒,从里面抽出来两张叠好,小心地递了过去。
端了一会,纸巾才被接过。
窗户吹进的风让白色的纱帘像婚纱裙摆一样飘逸地鼓起又落下,不知道在欢呼些什么。
我听她抽泣了一会,犹豫着要不要起身过
', ' ')('去把窗帘重新拉好,省的让她看我的脸太清楚的时候,她压住我的手,开口了:
“我从第一次在这里看见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
“什么?”我抬头,赶紧压制住自己的讶异,示意对面的女孩子继续说下去。
“是真的,喜欢,用这个词你也会觉得很可笑吧,但我感受到的心动的感觉不是骗人的。我默默关注你好久了,现在的你比刚来这里的时候放的开,也变得更好看,更受人欢迎了。你很会逗客人开心,但说实话,你表现的越完美无瑕,我心里不安的感觉就越强烈。因为我生活里并没见过能够情绪高涨一刻不停的家伙,再快乐的人应该也有难过的时候吧。可你好像都没在乎过。我以为你需要的是钱,可当我把钱递给你的时候,我发现你的眼神都不会有什么波动,我以为当我足够靠近你的时候能更了解你一点,可是到现在,即使我离你这么近,还是什么都感受不到……”
“三萍小姐,你究竟想说什么?”我尽可能温柔地打断她,说实话我实在是对她的话一头雾水。
三萍听完,声音突然激动起来,“世上的人都在寻找些什么吧,对吧?情啊爱啊,金钱、权利……我想问……如果你无欲无求,无论别人怎么触碰都能把人隔绝在外,那你到底把自己的灵魂安放在哪里呢?”女生问完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什么?”我一愣,仿佛心里被一根尖锐的刺刺出了血。
我揪紧心脏那里,好像是空的,想给自己一个合理的答案,抑或是安慰三萍,但我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多讽刺啊,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我不知道……真抱歉,我不知道……”我喃喃自语,听见对面三萍慢慢不再抽泣。
屋子里安静下来。
“很疼吧被弄成这样……你都不知道疼吗……”女生抽泣,撩开我厚重的刘海想看一下我脸上的伤,被我闪开了。
“没关系的。很快就会好了,没想到居然是因为我让您担心成这样。”我习惯性咧开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弧度,安慰她。
她笑,似乎预料到,“你又是这样。”
三萍收起感性,恢复了一副冷脸的态度,她提上高跟鞋转身要走,却在玄关处停顿了好久,然后转头跟我说,“答应我,即使觉得没有希望,也控制住自己别去做傻事。”
“我知道。虽然没资格回应您的感情,但我还是感谢您对我说这些,期待您下次再来。”我朝着门口的位置跪在地毯上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直到门开又关上。
三萍的哭泣就像偶然泛起的涟漪,在那一刻,在我心上狠狠的激荡了一下,但没有给我带来多大的波澜。因为每天要应付的人太多,很烦恼,所以很快,我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我在之后一段很长的时间里,记忆里都是单调的炙热、肉体、贯穿、呻吟。是这间酒店的房间抑或是那间,反正在我眼里都差不多,神游的时候除了数吊灯灯泡的数量到底有几个,还会在意酒店房间背景墙和上一间镶嵌的装饰有哪些不一样,哪一种比较好看,如果我之后装修会想要哪一种。
没错,买新房是我那段时间的执念,或许也是受到三萍的启发,我努力给自己寻找一个暂时还达不成,但努努力却有希望做到的目标继续下去,这样的生活确实能稍微多一些期盼。
本来还想凭着这具看似坚挺的躯壳支撑直到生命的尽头,我这样跟自己说着,即使一天一天这样重复过下去也没关系,反正我已经深陷淤泥不会再有坠落的空间。就这样吧,我在心里跟自己说着,不要再有任何变化,就这样一直下去。
可惜就算这样的要求,生活也不能如我所愿。
母亲突然病重,突如其来的噩耗掏空了我几乎一切的积蓄,甚至那满当当的衣柜有一半的东西被我拿去变卖填补医药费,医院夜店公寓三点一线两年半,等来的不是好转的希望,是一封病危通知书、一场长达四个小时的手术室外的等待,和一具冰冷的尸体。
我捧着母亲的骨灰为她下葬,起身才发现,家人的离去、买房的落空,清零的存折,堆得像杂物间一样的逼仄租屋,三十好几的荒唐年岁,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我好像一瞬间,什么都没有在乎的了。
娇弱的白色花瓣被风吹过看起来很快就要支离破碎,就像人把握不住的生命的脆弱。
头顶的阳光正足,我擦过母亲墓碑上的灰尘,抚过那张年轻的灰白笑颜,又想起病房里日复一日被病痛折磨的她,只觉得一切恍惚又似真似假。
「你把自己的灵魂安放在哪儿呢?」我脑海里想起三萍哭泣着质问我的模样,突然心里一紧。
我看着母亲那张展开笑颜的小照片,莫名觉得辜负了她期待的什么,那说不上来的东西非常刺眼。
原来早在那时就已经丢了吧……早就……
我掩面哭泣起来。
那唯一还寄托在家人身上的感情的线,消散之后,这世界上好像再也没有什么能再束缚我的了……
因为我
', ' ')('自己对自己也早就失望透顶。
正因如此我求死的心也到达了呼之欲出的地步。
我想走上天台,那里现在吹着微凉的晚风,栏杆、高度没有什么能再束缚我的。
今晚就过去吧,像鸟儿一样让自己消散在不会被人关注的、熟悉的黑夜里。
我在心里这么跟自己说。
但我的脚步还没挪动,身体就先一步失去意识了。
怎么,终于要下地狱了吗,我居然心里觉得有一丝轻快。
但恍惚之间坠落时好像有人抱住了我。
怎么可能。
好像错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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