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珠点睛的凶神饕餮,现形在成簇的云纹中,意味着皇天之上的神灵,冷眼俯视着人间生死。
喻俏尝完了陆雪名的嘴,像药效又发作似的,忽而昏沉起来,而后听得耳畔悠悠一声钟磬响……
再睁眼,眼前已换了天地——琼香缭绕、瑞霭缤纷,足下是白玉板,头顶是彩画梁,绫罗纱帐随风舞,丹壁珠帘尽步移,遍地置景皆是翠树琼葩、海底珊瑚、山珍碧蜡,目光所及尽是金花玉萼、凤翥翔鸾,丹漆紫彩欲迷人眼,玉砌雕栏绵绵不尽……
这哪里是城主府中陆雪名病居的那间房室?这分明是一座如梦似幻的仙宫神殿!
喻俏只当是梦境逼真,循着不断传来的杳杳乐声,恍惚前进。她越过白玉虹桥,转过凤腾龙翔的彩雕屏墙,望见一间空阔豪奢的殿宇,七阶玉墀连贯宝座与殿堂。彩缭悬垂的玉墀下,两排戴着银面具的青衣童子,各自嘁嘁喳喳,似乎都在议论她这不速之客。
一个高挑瘦削的男子,身着宽大的赭红底绣金符道袍,从宝座后的壁障里缓缓走出来,众童子顿时整肃。这男子瞧着不过而立之年,面目寡淡清冷。
他站在高处睥睨阶下,语气冷厉森然:“大胆小贼,如何拖到今日,方来领死?”
好古怪的梦,喻俏想着,顺口便顶嘴:“大胆老贼,你是何人,做什么入我梦来?”
那男子听她出言不逊,嘴角漏出一点气极的笑意,嗤道:“你既偷了本座的宝物,倒还敢猖狂!本座的名号,又岂是你这无名小卒,堪配诘问的?”
眼前人说得言之凿凿,叫喻俏开始怀疑是否确有其事。她暗暗打量四周,将信将疑地问:“哦?这么说,这不是我梦,倒是你的造境?”
男子一抖袍衫,盘腿在阶上坐下,冷哼一声默认。
虽说能凭空造境的大能,当世少有,但喻俏想着既来之则安之,也并不害怕。她上前两步,十分有眼色地放软了态度,拱手道:“小女子惶恐,实不知是什么样宝物,还请尊驾指点。”
“还要装痴?”那男子说罢,手中捏个诀,冲她隔空一点,“人赃并获,却看小贼如何狡辩?”
喻俏顺着他视线,低下头看向腰间——那枚翠玉铃铛,不知何时从香粉包里出来了,好端端地系挂在了自己腰上。
她一时语塞,这个倒确是赃物,还是发的死人财呢!她有些羞赧,伸手立时去解系带,口中道歉:“得罪得罪,小女子无心捡得,并不知是尊驾的爱物。”
大约是心慌,那系带竟越解越是死结,烦得她额上冒汗——有主的造境不可久留,若是倒霉与境主生了羁绊难解,一时出不去,或许便一世困其间。
她越急,眼前的男子越畅意,那寡淡的脸上竟挂着笑影:“小贼贪夺在前,其罪当‘刖’,欺瞒在后,罪当‘截舌’,可有不服?”
“尊驾容禀,确实是捡的!”那系带怎么也解不开,割得她指尖红红。
却听见那人还在轻描淡写地冤她:“无耻小贼,尽是狡辩。”
喻俏本因理亏,又怕被纠缠,十分忍耐。可这人蛮不讲理咄咄逼人,叫她实在好脾气用尽,索性不解了:“你这人臭不要脸得寸进尺得很!不过给你叁分颜色你便开染坊,你自家丢了东西与我何干?我说了我是捡得!死人身上捡得!你爱砍手、截舌,自去酆都鬼殿找那十殿阎罗,寻那糟心断头鬼去,同我叨叨什么?欺我小么?吓唬谁呢?”
听她吼得凶恶,眼前人眉头直跳,忍怒道:“……你一个小女郎,哪里学的这样臭脾气!文王玺印乃逆生改死的勾魂之物,你一介凡俗,拿它妄断生死,造下冤孽,不知悔改,本座难道教训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