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姝转个身,泪珠子说来就来,咬唇道,“回娘家。”
范伸来东院寻人时,晚翠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壮着胆多说了一句,“夫人走的时候,眼睛都是肿的。”
言下之意是昨儿哭了一夜。
范伸眉头轻轻拧了拧。
阮嬷嬷过来传完话,范伸并没有立马追上,不慌不忙地用了早食,才去里屋换了一身私服,蓝底绣暗花的锦缎,高贵但不显冷。
还特意佩戴上了,上回范伸生辰时,姜姝送的那个荷包。
都快走到门口了,大理寺的蒋大人,风风火火地迎面跑来,一见到范伸便囔囔,“大人,不好了……”
范伸深吸一口气,凝着他。
蒋大人被他这么一瞧,又才后退几步行了个礼,照着规矩来,“大人新婚,按理说属下不该前来打扰饶,可昨儿夜里秦,秦家的那乱坟堆,又闹了鬼……”
蒋大人求救地看着范伸,原本那秦家院子闹出鬼怪后,长安城的百姓便开始传言,秦家有冤,后来有个朱澡,好不容易把风声压了下去。
谁知昨儿夜里,那朱侯爷,竟去刨秦家的土坟包。
半夜乱葬岗的林子里一排火光亮起。
鬼哭声凄惨渗人,附近的百姓都听见了,个个吓得不敢入眠,今早一起来便报了官,府衙的姜京兆已经赶了过去。
如今百姓又开始谣传,秦家有冤。
蒋大人忍不住上前两步,悄声同范伸道,“当年秦家的案子,虽是朱侯爷查办,但最后是由陛下亲自主审,怎可能会有冤情,秦将军和镇国公府的长宁长公主,不满皇上废除太子一举,走上了极端,一个挟持皇帝,一个私藏火药,最后均被抄家灭族……”
若非韩家老夫人协众臣子跪在乾武殿前,拿着先帝给的那块免死金牌,力保太子和皇后,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太子。
事情都过去十几年了,所有人都不敢提这事,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又被重新翻了出来。
“这事迟早得惊动陛下,到头来案子还是会落在咱们大理寺头上,大人以为,这世上当真会有鬼怪?”蒋大人说完,抬头等着范伸的答复。
却见其一双眼睛非笑非笑地盯在自己脸上,似乎根本就没去想那案子,而是在认认真真地打探他这个人,一时心慌,“属、属下最近是有些上火,额头生了两颗痘,已让大夫抓了药,过两日便……”
“蒋大人跑一趟?”
“乱葬岗?”
范伸看着他平静地道,“城外巫山的土匪窝,府衙一直压不下去,陛下的意思是先求和,再寻机会铲除,蒋大人口若悬河,这差事再合适你不过。”
范伸话音一落,蒋大人便僵在了那。
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臣,臣一向嘴拙……”
“收拾好东西,明日一早出发,再过几日,巫山上的那条雪路怕是不好走了。”范伸说完,没再看他发白的脸色,招了严二,改道先进了宫。
范伸走远了,蒋大人终是没忍住,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
他就不该多管闲事。
乱坟堆闹鬼,陛下找也是找他范大人,瞧把自己给急着,风风火火地跑过去,讨了这么个差事。
巫山一去,还能活着回来?
“大人……”
***
范伸进宫直接去了乾武殿,皇上也才刚得了信。
正恼恨朱成誉那蠢货,怎就不长脑子,在这风声当口,竟去刨人坟包子。
还闹出了什么鬼火,鬼哭。
上次乾武殿闹鬼,常青法师破解了谜团,说是人为,但到底是谁,至今都没查到真凶。
后来秦家院子也跟着闹鬼,查出来是朱澡所为。
那这回的鬼火又是怎么回事?
皇上如今一听到什么秦家,什么冤魂,便烦不胜烦,真相还未查不出,便先恼起了朱侯爷,“不省事的东西。”
见范伸进来,皇上忙地招手让他上前,“你来的正好,朕有件事要交给你办。”
这几日他冷静地想了想,隐隐察觉出了不对劲,朱成誉的说辞虽有颇多疑点,但无风不起浪,十几年过去,一直风平浪静,最近却频频爆出了消息。
“你去查查秦家的案宗,当年六十几口人,是否当真还有人活着。”自从秦家鬼怪闹出来后,皇上还是头一回生出了嫌疑。
范伸同以往一样,并未多问,直接领命,“陛下放心。”
范伸说完,正欲转身退下,皇上又突地道,“记得去一趟镇国公府,替朕烧些纸钱……”
自从范伸成了皇上的心腹之后,每年元夕前三日,皇上都会让范伸悄悄跑一趟镇国公府。
连着三年了。
今日又是长宁长公主的忌日。
范伸神色平静地答,“臣明白。”
***
今日的雪虽没有昨日大,依旧没有歇停。
整个长安已是一片雪海,甬道两旁高筑的红墙,宫殿的琉璃瓦上,白茫茫一片,唯有底下的甬道,被清扫的一尘不染。
范伸的马车从那甬道穿过,安安静静的路上,行人寥寥无几。
车毂轮子碾着金砖,声音空旷而沉闷。
经过东宫门前时,严二手里的剑柄,轻轻地敲击了马车三下,无声无息地走过。
一番耽搁,等范伸出宫时,已到了正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