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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转至十月初旬。
景国北边多为平原,地形开阔,但凡到了秋冬时节,北风过境,京城的天气偶尔就会冷得不像话。
燕夫人前些日子叫府外的裁缝铺裁了几件新衣,其中一套便是为世子满月时做的准备。
碧玉这时正在燕夫人房中忙着替她整理仪装,茹宁便借着其他丫鬟的手给琢儿穿上新买的棉袄棉鞋。
为防世子着凉,室内提前烧了暖炉,茹宁待了一会儿便觉得热得慌,思量这里人手足够,于是借故出门去透气。
院内桂花落了不知凡几,两个扫地的丫鬟一边说笑,一边拿笤帚将其扫至一边,远看便如绒毯般密密铺于树下。
今日世子满月,京城里的达官显贵送来不少贺礼,晚上还有祝福的宴会,府里绝大多数下人都在为此忙碌着。
茹宁作为院中男丁,一早便被丫鬟们的响动吵醒,顺手帮了一点忙,如今肚中饿感愈显,便去了后厨。
厨房要比别的地方更为热闹,还活着的鸡鸭被捆绑了脚爪,蜷缩着翅膀卧在地上。厨娘手里拎着一只刚死去不久的被拔光羽毛的山鸡,就木盆中的水洗刷它的皮肤,手掌至小臂皆是湿漉漉的一片。
茹宁向这位上了年纪的老婆子打了声招呼,拿了几个煮熟的鸡蛋,一个人默默站在角落剥着吃。期间厨娘拎着洗好的山鸡路过,见着茹宁手中的鸡蛋,问要不要煮碗挂面给他吃。
茹宁看着厨房里忙不开的人手,连忙谢绝了厨娘的好意,吃完手里的鸡蛋,又帮着打了会儿下手。
临去前,厨娘生怕茹宁没吃饱,又送了两个包子,油耗耗地裹着纸,茹宁一面吃一面回了房间。
转眼便临近黄昏。
李燕皎回府后,和燕夫人一道在前厅招待客人。今日的天气尚暖,风也没那么大,茹宁同其他丫鬟守在后院房中,只等人齐宴开,抱刚足月的世子出去在众人面前露一个面。
再晚些时候,自前厅而来的下人在屋外敲响了门。此时世子正躺在茹宁怀中昏昏欲睡,正如他在此前度过的每一天那样安静。
从院子到宴客厅还有一段距离,茹宁用一条绣花的小毯子,尽量将世子裹得严实。
走至厅外,碧玉早等在一旁,接过世子时,茹宁还不忘帮忙掖了掖毯角。
他原以为自己使命已到,刚想往后随其他丫鬟离开,没成想碧玉用肩膀抵了抵他,朝他使了一个眼色。
里面的下人传了口令,歌舞祝乐暂歇。茹宁不敢抬头,随碧玉走在厅中央铺就的地毯上。他的块头不知要比身边的人高出多少,偏一直压着脖颈,就连目光不敢四处乱瞟。
厅中绝大多数人都对茹宁无甚兴趣,只有几个人将目光紧紧地放在了他身上。
李燕皎一身华服坐于主位,身旁坐着笑吟吟的燕夫人。台下宾客不多,来头大都不小。大宴一角跪坐着几个优伶,或抱古筝或挽琵琶,云鬓香影,觥筹交错。
怕刚出生的世子不适应,自茹宁入内之后,大家都压低了声音说话,一瞬间厅内只剩下举箸碰杯的细碎声响。
坐于主位的李燕皎携夫人站了起来。京城贵族之间一直有一项关于新生儿的传统,即满月时须乳母作伴,由该子生父生母为其额上点红,寓意消灾辟邪、平安吉祥以及福禄长寿。
茹宁没有抬头,也知此时向他走来的李燕皎的姿态是如何衿贵从容。余光可见其下半身段藏蓝色的一片丝绸锦绣,随着李燕皎的缓步前行,在宴会明亮的灯光下不断变换着光泽。
崔管事手持托盘立于一旁,其上一一摆放朱砂、毛笔等物,还有一颗用绳络兜着的红蛋,以及一柄做工精致的玉质如意锁。
李燕皎拈起毛笔,于朱砂盘中一沾,夫妻俩共同执笔,将一抹红轻轻点在了世子小巧的额上。
周围人皆拍掌祝贺,世子听见掌声,不安地挣了挣手脚,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缓缓张开了一条缝。燕夫人将红蛋与如意锁一并放入襁褓中,孩子便又讨得了几句吉祥如意的话。
因世子年龄尚幼,体弱易病,做完流程事项,燕夫人便叫碧玉和茹宁一道将他抱回房去。
茹宁在厅中站了片刻,早就觉得如芒在背,手心发汗。闻言不禁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喏,忙低着头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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