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掠官家之美。”萧霆说道。未到三十的年纪,他的额上却已生出了几道刚硬的横纹,衬得一双眉眼更显凛然,“但若无此令,我们还不能擅自出击——还得感谢广陵王。”
皇甫辽冷笑,“出击,当然要出击!守住了雁门,却丢了洛阳,那算什么?我只是不高兴他广陵王凭什么来指手画脚?”
“梁太皇太后与温太后都倒了,杨太后与夏中书沆瀣一气,如今广陵王出了头,众人还都道他是公忠体国。”萧霆说着说着,终于也从那眼眸里露出了冷酷的火焰,“这世道,全是一群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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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一,皇帝即正位,行大典,改元光德。
光德元年正月初五,并州刺史皇甫辽、河间王萧霆自雁门南下出击铁勒,大胜,杀敌三万有余,俘虏无算,收复井陉口。
第52章 避世金马门
上元节庆, 又逢井陉口大捷, 普天同庆,家家户户都沉浸在胜利的气氛中。时至傍晚, 宫中亦处处张灯结彩, 华光流动, 人语欢腾。
官家在嘉福殿开大宴, 却没有请皇后同去。秦束并不在意,便与阿援两个在显阳宫外灵芝池边的石桌子上, 摆开了小小的筵席。
开席之前,阿援先倒了一碗酒, 放在池边的岩石上, 低低地道:“阿摇, 来喝酒。”
秦束默默地看着。
阿援走回来时, 忽而眼前一亮, “将军来了。”
秦束转头,才见秦赐立在山石台阶之下,正仰首望她。他身着白衣,肩头积了一层晶莹的薄雪, 目光里好像也有雪花在飘。秦束轻声道:“将军不是在家么?”
“今日过节。”他望着她, 回答。
秦束笑了,“过节了才来看本宫?”
秦赐抿着唇不接话。阿援看了看他们俩, 只觉有趣,皇后明明是逗将军,只有将军这样的性情, 才会每次都准准地咬上钩。阿援自己走下阶去,将一碗酒放在秦赐手心,笑道:“皇后赐将军酒食。”
秦束抬了抬眉毛,便自己先坐下了。秦赐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她身边,松柏掩映之下,秦束的眸光似笑非笑地朝他睇来,“赐你,你怎不喝?”
秦赐喉咙滚了一滚,当即举碗一饮而尽,有酒水不慎淋漓下来,秦束失笑,拿巾帕轻轻地给他擦过了,又道:“这一向委屈你了。”
她这一句说得很轻,好像一掠而过,但却被秦赐抓住了。他惶然垂落眼帘,“末将身败受辱……是您为末将受委屈了。”
秦束叹口气,“杨太后虽这么说,你可不能这么信。她不过是想让杨识立点战功罢了。”
说话间,阿援已经给秦赐备上了一副碗筷,将秦赐推到食案边坐下,自己屏退了下人,到阶下去守着。秦赐有些尴尬,拿起了筷子又不知怎么办,便看着秦束道:“井陉口虽然大捷,但铁勒人其实并未遭受什么损失……”
秦束将一根手指放在唇间,朝他眨了眨眼,脸容上浮起微微的红云,“今晚不谈国事,好不好?”
秦赐顿住了。
秦束的背后是碧波千顷的灵芝池,池上飘着落落的残雪,雪上映着盈盈的满月。远处有宫女宦官往池中放灯,渐渐地随水波漂荡过来了,便似是水上张开了寥寥数只温柔的星星的眼睛。
“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秦束便在这幕景下,轻轻地对他道。
秦赐望着她,眸光千幻,最终“嗯”了一声。
吃过了晚饭,又难得地喝了点酒,秦束有些迷茫了一般,起身往阶下走,却趔趄了一步,秦赐连忙抢上扶住了她的腰。她朝他笑,笑容里满是信任和温柔,却让他怔住。
于是接下来,阿援便看见皇后拽着将军的衣襟,亦步亦趋地跟着将军走回了显阳宫。
两人走入卧内,秦赐去点灯,秦束便坐在床榻边,歪着头看他。秦赐好笑地道:“为何一直看我?”
“你今日与往日不同。”她道,“你今日看起来,似乎……轻松了许多。”
秦赐静了静,继续准备着熏香与暖炉,“大约我不适合带兵的。”
“又谈国事。”秦束笑,却很纵容,“你当然适合带兵,我从未见过有谁比你更适合带兵。”
秦赐淡淡地道:“就像现在这样,我觉得……也很好。”
秦束看他很熟练地做着宫人们分内的活计,心里一时倒也说不上什么滋味。半晌,只道:“但你不能总在我宫里。大丈夫当提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何况若真到了艰难的时刻……”
“不谈国事。”秦赐抬头,朝她笑笑。秦束不再说了。
一室之中,香气萦纡盘旋。他走过来,轻轻抱住了她:“今晚喝多了,嗯?”
“你才喝多了。”秦束微笑着嗔他。
秦赐笑着又抱紧她几分。她从他的怀抱里感受到异样,再望进他的眼眸,许久,好像能从那双灰色的眸子里看出些不安来。
她想秦赐到底是属于战场的,就算现在赋闲,也早晚是要上战场与敌厮杀、为了黎民百姓而出生入死的。
心里明明清楚的,可是,她却还是想要将他永远地锁在这里——这是不是,太自私了?
可是,至少现在……至少现在,自己是快乐的。只要有他在身边,就算是偷来的、抢来的时光,也都是如此地快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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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尚书左仆射杨知古上表,温庶人既废,太后当进尊号为皇太后。杨太后下群臣朝议,咸无异议。
杨太后还特意派人去问秦束的意思,得到的回报是,“太后圣明睿德,早应进号为皇太后,臣妾惶恐再拜”。杨芸拿着这一封文书,微微皱了眉地问夏冰:“她这话,是真心的吗?”
夏冰坐在下首,面前摆了一摞文书,正是去寻官家寻不见,便来找太后盖印的。他喝了口茶,道:“真心不真心,有什么关系?”
杨芸看他几眼,像是有话要说,又最终吞了回去。待夏冰将那些文书都一一呈她过目盖印了,要告退时,她却又留住了他。
“等等。”杨芸说着,屏退了一旁的下人,又自己走下殿来,将四面帘帷全部拉上,一时将外间日光都隔绝开了,室内犹如黄昏。
夏冰失笑,胸膛中竟然还有些蠢蠢欲动,“什么事情,要如此谨慎?”
杨芸走到他面前,深呼吸一口气,才压低声音、缓缓地道:“你可知道先帝的遗诏中,为何会提到你,与秦司徒一同辅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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