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赐的面色微微变了,旋即抬起审视的目光在她的脸上逡巡,却没有开口接话。
秦束瞥他一眼,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可什么都没说,不会随随便便就卖了你的,你且放心。”
秦赐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放心。
眼前的少女笑得从容,好像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可能她知道,她只是太残忍了。
秦束停顿了一下,又道:“这个平乐长公主,虽然容貌性情都算上佳,但她的母亲,却实在讨人嫌。”她歪着头想了想,“眼下是只能虚与委蛇,但早晚有一日,秦家和温家,是不能并存的。”
秦赐的喉咙动了一动,“你……你不在意?”
“在意?”秦束看向他,他的眼神很深,但又很清晰,写着什么她都一眼能懂,但却不能回答——
她这时才发现他其实是个很难缠的男人。给他一般的东西,他连一眼都不会多看,他只会始终无遮无拦地盯着她,等着她说出他爱听的话。
秦束伸手朝他轻轻招了招,声音也自低了:“你过来一些。”
秦赐方膝行了一步,她的双手已藤蔓般缠上他脖颈,他的心一惊,继而又猛烈跳动起来——
是她吻住了他。
像是在安抚他一般,如小猫一般轻舔他的唇,一遍又一遍描摹那冷薄的唇形,直到他终于张开了齿关。
她在他的呼吸之间轻幽地喘息:“我是在意呀,在意你当初在我这里装傻,见到了平乐都不告诉我。”
秦赐伸出手,轻轻抚过她那柔顺的长发,一下又一下,令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他的声音低沉:“若告诉了您,您待如何?”
“不如何。”秦束笑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怎么也不该便宜了她不是?”
***
心上像是一块大石重重落了地,可是却砸出一个更大、更黑暗的空洞。
他将她往榻上推倒下去,顿时叮铃哐啷从案上掉落下无数杂物。她一边笑,一边却逗引着他,让他焦急,让他气恼,让他那双灰色的眸子里终于燃起了压抑的火。
“你可不要……可不要……”明明已软了气力,她却还变本加厉,声音如那油灯上的雾,既轻且腻,悠悠然地晃动,“可不要同平乐做这样的事情啊?”
这侮辱一般的调笑,令他心头无名火起,报复一般在她那雪白的颈子上咬了一口,她惊笑一声,身子却将他缠得更紧。
交缠的双足轻轻地摩挲着,将地上的氍毹都踩得发皱,灯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如两株青青草木,时而合拢,时而分开——
她默默地抱紧了他宽阔的肩背,灯火映出他的身体微汗的轮廓,那么沉着,那么有力量,是她所缺失的沉着,与她所从未见识过的力量。
在这幽暗的光阴中,在这新凉的尘梦里,只要有他的庇护,她仿佛就能自由地蔓延,自由地生长,自由地往渺无边际处飞去。那些宫闱底、朝堂前的血光剑影,也全都成了琐屑的事情,甚至抵不过他的一弹指,便纷纷散作尘埃了。
她知道这只是她一个人的幻梦。可这幻梦若是永不要醒,该多好啊。
***
欢爱之后,两人便草草地躺在绒毯上,秦束枕着他赤裸的胸膛,手指在上面轻轻地画着圈,一边道:“见一面本就很艰难,往后你便不要再生气了。”
生气?他下意识想反驳,却立刻又明白过来。
她说的是上次,他被她拒绝而离开的那一次。
“阿援说,那夜你回去时,脸色拉得老——长。”秦束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又笑着凑上前望着他,“今日你可满足了吧?”
她的发丝垂落在他胸前,挠得他发痒。他凝着她那双幽丽的眸,喉结上下滚了一滚,“满足?”
他怎么可能满足,他只是尚且不敢多要罢了。
秦束好像读懂了他的意思,嫣然一笑,“其实你看,我入宫之后,官家也不曾来过显阳宫几次,我们还可以……这样过日子,岂不是很好?”
“您当真认为,这样就很好?”秦赐道。
秦束的眼神有些慌乱。她慢慢直起身,蹙起眉,“不好吗?你……你不喜欢?”
秦赐抬起手,轻轻抚摩她的脸颊,她今日没有梳妆,小巧的脸上容色透出苍白。他静了片刻,垂落眼帘,道:“我很喜欢。”
她抓住了他的手,在自己的脸上。
“外边的人,早就议论开了……”她漫漫然地笑,眼中却没有笑意,“说我养了个胡儿做男宠呢。”
“我就是您的男宠。”秦赐静静地道。
秦束笑道:“那你可要听话,绝不能背叛我呀。”
秦赐反手抓住了她的手,五指轻轻地扣入,摸索着她的指节;他的目光却始终锁着她:“我不叛您,您也不可叛我,如此才叫公平。”
秦束的笑容渐渐地消失。
“我不会叛你。”她道。
他反反复复地端详着她的脸,她的秀丽的眼眸,眼角的线条微细而上挑,眼珠子是纯粹的深深的黑,不论在何种境地里,总不会改变那里面的一片清冷。他想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想知道她这五个字到底是不是真心,可是这本身也是个无稽的问题,他是不可能寻得出答案的。
于是到最后也只能将更加激烈的吻覆上来,仿佛是对她这句话的回应,又仿佛只是想将她这句话深深埋入这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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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过后,朝廷下诏,遣河间王萧霆随军往北边驻防。临行之前,萧霆便到秦赐府上来道别。
天气颇热,他只穿一件轻薄长衫,负袖站在将军府偌大的厅堂上,堂外绿叶荫中传出蝉鸣阵阵,令人心头焦躁。李衡州先给他伺候了茶水,他望了望四周,但见数名侍婢窈窕侍立,转头问李衡州:“你们家将军,今年多大岁数了?”
李衡州笑,“正巧,上回官家还问起这个事儿。”
“官家?”萧霆眉头一皱。
“温太后抱着官家,在式乾殿觐见时问的。”李衡州捧着空盘子,笑得见眉不见眼,“说是要给将军办寿宴呢,但将军自己也记不清自己的生辰,太后就差人去黄沙狱里查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