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赐抿了抿唇,“她去找我时,我已在宫中朝觐。”
秦束复收回了目光,抬脚往殿中走。
阿摇只觉气氛说不出地尴尬,寻了个理由带一众婢仆都退下了。于是秦束的脚步便停在了殿门口。
她一手扶着门,慢慢回头。
也许是墙角兰花的香气让她眩晕了罢。无星无月的夜空之下,层层叠叠琼楼玉宇的背景之中,男人独立的身影萧萧飒飒,透着沉重的压迫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他微微抬首凝望着阶上的她,眼神孤独地发亮,就好像如果她不发话,他就会一直一直,这样等待下去一般。
他们谁都不想提起那一夜在野外林中的事,可是此时此刻,两人的心中,反复回想的却都只是那件羞耻乃至脏污的事。
“皇后。”他望着她,开口,轻唤了一声。
这陌生的称呼里似含着她不敢问的内容,让她微微地一颤。
“你,”她终于发了话,“你回去吧。今次……是你救了我。”
“我守着您。”秦赐却往前一步,目光灼灼,“大行皇帝还未下葬,宫中局势不稳,我有亲兵在侧,可以护您无虞。”
“守着我?”秦束淡淡地笑了,“你要如何守着我?就这样,在这里,站一夜吗?”
秦赐不说话。秦束于是意识过来,他是真的这样打算的。
她的眸光深了一深。
更深露重,她揽着衣襟低头呵了呵手,又轻轻地跺了跺脚,转身往里走去。
她没有关上门。
他能清楚地听见她的脚步声。柔和,安定,穿过一重又一重深深的殿宇。
如鬼使神差一般,他抬足跟了进去。
***
深而又深的大殿,异国进贡的红氍毹上燃着千万盏灯烛,将人的影子盈盈地映成千万个碎片。
她掀开一重又一重的纱帘,他就在后面跟随,脚步愈来愈快,仿佛是伴着心跳。直到她入了寝殿,秦赐终于拉住了她。
“——小娘子!”
她仓促回头,长发在烛光上飞飘起来,仿佛还染着花香。他伸手回拉,她便一个踉跄堕入他怀中,俄而便被吻住了唇。
先是试探的轻轻碰触,待发现她并不抗拒,就毫不留情地长驱直入。
也许这就是男人,无论原本是多么诚实而沉稳,在夜色的掩护下,都会变得狡猾如狼。
她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任由他急切地动作,一边却笑出来:“你慢一点,慢一点啊,小将军……”
夜还长着呢。
甲胄解下,衣袍褪落,露出男人伤痕累累的精壮身躯。她半卧在氍毹上,足尖轻轻碰触他肩胛下的伤疤,又轻轻地笑了。
那笑似没有颜色,却又似染了千种颜色,妖物一样,往他心口上攀爬。他的眼神愈深,一把抓住了她的足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拉,激烈的吻如烙印般滚烫地落在她身上每一处,与氍毹的柔软绒毛一同撩动她的肌肤。
他俯下身,额头与她的相抵,双眸认真地盯着她,“舒服吗?”
她明明又疼、又痒,可她却还是要逞强般笑,贝齿轻轻咬着唇,不回答。
秦赐挑了挑眉,复对着她耳朵轻轻吹口气,“您喜欢慢一点吗?”
“啊呀!”她想捂住耳朵,却已经来不及,声音酥酥麻麻地仿佛直透心腔。她恼怒地瞪他一眼,他却好像很开心,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放到了御床上去。
宽大的御床,三面是镌刻着圣人故事的围屏,有慈母,有列女,都如走马灯般往秦束眼前旋转着过来。床顶的承尘之上是丛丛的金博山,博山之下悬着琉璃璧,璧上镌刻龙凤呈祥的花纹,像生了臂膀往床的四周伸展开。已是此间主人的秦束还来不及看清其他,秦赐已抬起身子,“啪嗒”一声盖灭了床畔的宫灯,“哗啦”将大被遮了上来。
于是在这黑暗之中,便只能闻见迷乱的香气,和男人温柔而安定的气息。
***
这一夜,秦束难得睡了个好觉。
没有梦的袭扰,只有温暖的、馨香的黑暗,就好像自己被牢牢地保护住了,在方寸之间,她可以自由自在地睡到天昏地暗。
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她迷迷蒙蒙睁开眼,阳光大片大片地洒入轩窗,这寝殿便呈现出与昨夜全然不同的模样——华贵,雍容,熠熠生辉。
可是她却更喜欢昨夜那个在逼仄的黑暗中诱人堕落的空间,泥土里自有泥土里肮脏的欢喜。
男人早已经离去,与秦束并排的锦枕上落了一根长发,她伸两根手指将它拾起,又任它软绵绵地坠落下去,嘴边沁出一个笑来。
这一笑甜丝丝,却又轻飘飘,像阳光下的柳絮,像微雨后的白雾,虚虚实实,不着边际。
她又往枕头底下摸了摸,感触到熟悉的棱角——是那个小小的木头人。不经意间想到,这样的木头人若是给外人发现了,那就是不得了的巫蛊……可是她却更想笑了。
谁也不会知道这里藏着怎样的秘密。
一个幽深、黏腻而温柔的秘密。
一个什么也不牵扯、只有快乐和疼痛的秘密。
“小娘子。”是阿摇的声音,比平常听来更低沉一些,“您醒了吗?婢子服侍您洗漱。”
秦束回过神来,笑着“嗯”了一声,阿摇便掀开帘帷,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慢慢地走了进来。
空气中立刻飘散出苦涩的药味。秦束的神色动了一动,笑容也敛了些许,“这是什么?”
阿摇低着头,咬着唇,低低地道:“这是……这是,防止您怀娠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