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11节</h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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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兄一家单独住在秦府东边的别院,对着琳琅书阁,有修竹千顷、假山数座,一弯曲曲折折的溪水淙淙流过其间,风景格外秀美些。
郭氏原本怀有七个月的身孕,早已不出门见客了,但此时此刻,她的卧房之外却围拢了许多人,侍女们手忙脚乱地来去,有的手中端着大盆的血水,脸上满面惊慌。
秦束赶来之际,大夫已诊完了脉,说是胎儿保不住了。
郭氏脸色惨白地望着那盆中血水。就在刚才,医婆从她身下取出了一个鲜血淋漓的小东西,她甚至来不及细看就被人带出去了,现在,她只要看见血,就会以为那里面躺着自己的孩子。
秦束走到屏风边,只觉里边气味刺鼻,她不再往前走,只是低声道:“嫂嫂,您身体要紧,孩子……孩子可以再有。”
郭氏艰难地将眼光转向她,半晌,道:“我堂兄……是怎么回事?”
“阿父和大兄会查清楚的。”秦束温和地道,“嫂嫂放心,一定给郭卫尉一个公道。”
郭氏昏迷之前的最后一口气,便是让侍女去求秦束,“保住郭家”。
她是觉得,自家堂兄是为了查刺太子案而暴露在敌人面前的,也就是为了保护太子而遇害的,而秦束早晚要做太子妃,这样忠心耿耿的郭家,她难道不该保?
“嫂嫂其实不必叫我。”秦束又笑了笑,神色似在安慰她,又好像带了一丝隐隐的威胁,“家中这么多长辈在。”
郭氏明白了。
这件事,秦束是绝不肯出头的。
也是,这样的局面,搁在谁身上,谁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郭氏虽然从小养在深闺、养就了温良恭俭让的性格,但到底不蠢。她只是有些失望,转过了头去,双目无神地凝着虚空,喃喃道:“光天化日,街头行凶……这哪里还有王法?我郭家……我平阳郭氏,虽然不比从前,但也不能……也不能这样,任人欺侮……”
“会报仇的。”秦束道。
郭氏愣住。
秦束其实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句话。
她当然是希望独善其身的,郭卫尉的死,很明显与他刚刚查出的线索有关系,她若这时候站出来,不要说于理不合,简直就是树了个活靶子。自从官家看中了要她嫁给太子时起,苏贵嫔就已绝不可能与她和解了。
但看着嫂嫂的模样,她还是多说了这一句。
“我知道嫂嫂是个与世无争的人,”她道,“但仇还是要报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色冷而平静,好像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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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韫儿!”一个清朗的声音焦急响起。
郭氏听见,眼中光芒突然微弱地亮了,“郎君?”
秦策刚从尚书省下值,便听闻了郭卫尉当街遇刺的惨事,心头不安地赶回家,又在门口听说妻子小产,心急如焚地便闯了进来。
郭韫挣扎着想起身,被他双手按住:“感觉怎么样,身上还好吗?”
郭韫苍白着脸,“对不住,尚甄……”似乎是丈夫一来,她眼中盈盈的泪便止不住了,低低地啜泣道,“我,我一时不慎,没能保住孩儿……”
“没关系。”秦策握紧了她的手,“没关系!孩子没了还可以再有,但是你,你绝对不能出事,你明白吗?”
秦束默默地退了出去。
她曾经非常羡慕自己的长兄长嫂。不,应该说,直到现在,她仍然非常羡慕。
但也许这羡慕只是一种本能,因为她根本已不明白缘由了。
第13章 人心岂如水
卫尉郭敞当街遇刺,刺客逃之夭夭,看来是查不出什么线索的;但偏偏,太子少傅夏冰又向皇帝上了一道封事。
萧镜阅后,龙颜大怒,当即召集公卿集议,将那封事的内容公之于众——
原来是经过这大半个月的查索,郭卫尉已找到了乌丸人与宫中某位命妇里应外合的证据,人证物证俱全,那一日上朝,本就是着急赶去宫里面圣详说此事的,却正巧遇刺,一同带去的人证——两名临春殿的宫女,和物证——几封来自雁门的书信,也全部被杀被毁。
临春殿,正是苏贵嫔所居的宫殿。苏贵嫔之父苏熹任雁门郡守,经营多年,麾下有一支以乌丸人为主力的精锐部队,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而苏贵嫔多年来受宠却无子,视太子为眼中钉,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天家盛怒之下,还是大司徒秦止泽站了出来,说现在北边局势吃紧,苏家势力又盛,不宜打草惊蛇。
萧镜听了这话,不由得看了一眼秦止泽,后者那一张橘皮老脸上神色不动,好像确实是在为天家考虑的。萧镜渐渐平静下来,想了想,又笑了笑,“朕又不打算动苏家,朕只要她一条命。”
此言一出,殿中诸人,都感到心头涌上一股寒意。
数日后,圣旨下。
贵嫔苏氏,居心至恶,戕皇储于王帐,畏罪恐诛,刺大将于当衢,着褫夺封号,送金墉城幽禁。
只此一句,对那雁门的苏太守、或是朝中的苏氏兄弟,却没有半个字的批评。
苏贵嫔,不,苏庶人被送去金墉城的那一日,秦束正好在姨祖母梁太后的宫中吃茶。
弘训宫与临春殿隔得远,原本是不该听见什么消息的,但偏偏这时候宫女仆从们都不安分得很,好像很想往外去看热闹。
梁太后脾气温和,从不打骂拘管下人,要看热闹也随他们去,自己只管招呼着秦束吃茶。夏意已逝,秋意盛了,即使在雕梁画栋的宫殿之中,也仿佛能听见外边的草木萧萧之音。秦束低头双手捧着茶杯,杯中茶叶一根根金黄直立,煞是好看。她忽而轻声道:“上回我又跑了一趟医馆,将在那儿服散的二兄抓了回家。”
梁太后闻言,眉梢微微一动,“服散虽说能延年益寿,但在外边服散,终究不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