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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开话题道:你爷爷他一直都这样吗?没有正常的时候?

很少,大部分时候都乱叫。把我叫成我爸,或者把康嘉年叫我,又把我爸叫成康嘉年,是不是听上去很滑稽?

黎青梦抿了抿唇,知道这其实一点都不滑稽。

康盂树故作轻松地笑着说:真怕有一天他反过来叫我爷爷。

黎青梦听着他这个看似很搞笑的玩笑,心头反而堵得慌。

康盂树忽然问她:你和你爷爷奶奶亲近吗?

黎青梦微愣,摇头说:我爷爷和我奶奶都走得很早,我对他们只有很小时候的记忆了。

那我还挺羡慕你的。

康盂树的视线挪向别处,看向院子里的花。

比起我爸我妈,我其实和我爷爷更亲。我从前在外面闯祸捣蛋,我爸妈会训我,但老头子不会,他只会把我护到身后,撸起袖子和别人叫板。他当时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我孙子只有我能训,其他人别想瞎欺负他。

我以前睡不着的时候,他还总给我讲故事,讲的都是他以前当兵时候的事。他背上还有枪孔留下来的疤,好几处。他说,男人无论何时都不能掉眼泪,除非你真的难过到快死了才可以。我就牢记我爷爷的话,从来不掉眼泪。但康嘉年动不动就哭,回回把他气半死。

康盂树说到这里,笑了起来。

但后来其实我有偷偷看到老头子流过眼泪,是某天家里全员大扫除的时候。我爷他从房间里翻出一枚胸针,那是我奶生前最喜欢戴的,后来不知塞哪里了,送她走的时候就没能把胸针别到她的胸前。

然后那个下午,我爷就握着那枚胸针一直发愣,吃晚饭的时候眼睛还很红。不过康嘉年猜测老头子只是想逃避大扫除。

他说起那句猜测,失笑地摇头。

他其实很想你奶奶吧黎青梦听他描述胸针这个细节,尴尬道,我还以为你爷爷就是一个很老不正经的人。

毕竟康嘉年曾经说过,他连失踪都会跑去发廊看年轻小美眉。简直把不正经刻进了dna。

谁说不是呢,他本质还是个好色糟老头。康盂树不客气地损道。

两人就隔着一道门在聊,黎青梦小声道:你也不怕他听见。

听见也没事,第二天他铁定就忘了。

话题莫名又绕回原点。

虽然他只是回忆了只言片语,但黎青梦已然感受到两人之间藏在这些字句下磅礴的羁绊。再回头想起刚才他和康老爷子互动的那一幕,只觉得说不出的难过。

那个他爱的亲人还在眼前,但他又仿佛不再是那个当初看着他长大,会万事万物都庇护偏爱他的那个人了。

两人面对面,却硬生生撕裂成两个平行空间。

光是代入自己想一想,她都觉得那种滋味非常绝望。

黎青梦滚动喉头,慢慢道:我挺佩服你的,如果是我,我不一定能承受这些。

康盂树被突如其来的表扬惊到,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奇怪道:你爸的病,你不都扛过来了吗?而且那个只有你自己分担。要说不容易,我觉得你才是吧。

黎青梦长久以来的逞强被他轻易戳穿。

好似孤立无援的荒野里,有人举着火把来到她跟前,给她点亮了一小片温热,命运的洪水猛兽便被挥到了最角落。

她有些无措地低下头,压抑住从刚才就汹涌的酸意,摇头说: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

总之就是,我不一定能做到像你那样温和。如果我爸得了这个病,我说不定会控制不住发脾气,怪他怎么可以忘记我。

康盂树哦了一声:那这样的心情我也会有。但你知道吗,其实这个病最痛苦的不是家人,不是我们。而是老头子。他微微叹息,他如果知道曾经他最爱的小孙子被他这么无视,回过神来一定会自责到掉眼泪的。康盂树看向康老爷子的房门,所以我反而希望他就这样气人下去。永远不必叫对我的名字,保持这样没心没肺的快乐就可以。

两人不知不觉叨叨开,天台边康嘉年探出半个身子,喊道:你们怎么还不上来?

他们齐齐止住话头。

康盂树往楼上应道:来了接着对黎青梦道,先不聊了,电影该开场了。

她轻轻点头。

回到天台,天色已暗,正是适合观看的时间。

刚才眺望的海岸线亮起一排渔火,另一个方向上是连绵的青色山脉,一座座电杆串连着电线延伸在昏色的天空下,没有尽头。

这幅画面是不可能在京崎见到的,辽阔又野性,却又美得仿佛是被精心设计过。

她对着康盂树说:你觉不觉得这个画面的基调很像《关于莉莉周的一切》?

她听到他说喜欢看文艺片,理所当然地以此作比喻。

康盂树脸色一紧。

靠,《关于莉莉周的一切》是哪国的片子?听着反正不像中国的。

他若有所思地沉吟: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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