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传来踉跄的脚步声,椅子腿和地面尖利的摩擦,然后是大门关上的动静,不大的房间彻底安静下来,只有风扇叶依旧呼呼地响。
黎青梦仍怔忪地背靠着窗棱,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过着刚才的动作。
他的起身,他的靠近。
以及,再接近一步,就如同他们相贴的脚尖一样,即将贴上的嘴唇。
宛如逢魔时刻,灵魂出窍,一切都差点乱了套。
她后知后觉地开始庆幸那辆讨厌的动车,总是扰人好梦,这一回也同样扰乱了好梦,但严格意义上,这是一次冲动的春梦。如果不打断
黎青梦晃着脑袋走到风扇前,席地坐下,闭上眼睛,满身的燥热终于在冷风下逐渐平息。
*
黎朔的情况慢慢好转,医生说再过阵子观察一下,如果稳定下来就可以出院。
这是几个月来唯一的一桩好消息。
黎青梦去沉船教画的路上都止不住笑,结果一到沉船,发现康嘉年也一脸笑眯眯的。
她忍不住问:你也收到什么好消息了?
康嘉年没错过她话中的也字。
姐姐也是吗?
嗯,一个很好的消息。
那真是好事成双。康嘉年嬉笑,我这次期末考年级第十。
黎青梦暗叹:可以啊,小学霸。
嘿嘿,所以才去了vr馆,爸妈请的客,我哥还蹭我的光呢。
黎青梦听到康盂树的名字,表情变得不太自然,含糊地扯开话题:那你们现在是放暑假了吧?可以趁暑假多练练画。
说到这一茬,她忍不住联想起了记忆里的上个暑假,是她正认为自己的人生充满无限可能,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从美院毕业,拿到国外拔尖艺术学府的offer。整日像只花蝴蝶那样流连在各种局中,朋友们美名其曰为她道别设宴,现在想想,其实她只是一个为众人寻欢作乐买单的冤大头。
然而,当时黎朔已经出事,但他还硬扛着不让她知道。
因此她得知后就格外愧疚,不敢想象黎朔独自承受了多大的压力,而自己还没心没肺地往外撒钱。
所以她也一报还一报,自作主张背着他没有登上那辆飞往佛罗伦萨的飞机。
她决心要陪爸爸度过难关,不屑独自逃生。
纵然,午夜梦回的时候,她总会梦见自己登上了那辆飞机。
它载着她去到了梦想之地,她会在佛罗伦萨下午两点古老的街头游走,随意支个画板写生,广场有鸽子,路人经过时会随手撒一些面包屑,满地的白鸽便扑簌簌乱飞,飞上教堂的穹顶,天空湛蓝。
醒来后胸口总是盈满着一股空荡荡的失落,她翻着手机上那些曾经因为做留学功课存下来的照片,会下意识地念着firenze,佛罗伦萨的意大利语,读音很接近翡冷翠。
比起佛罗伦萨,她更喜欢用翡冷翠称呼它,显得更贴近这座鲜花之城。
而且翡冷翠听起来,有一种水晶般的脆弱华美。总让她联想到一场流光四溢的幻梦。
对如今的她而言,也确实是幻梦。
她短暂的走神,完全没注意康嘉年又说了什么。直到他伸出手在她跟前晃了晃。
黎青梦恍然地开口:嗯,怎么了?
姐姐你还没说你发生了什么好事呢!
哦她笑了笑,我爸快出院了。
康嘉年一脸意外。
黎青梦才反应过来,康盂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
他一脸懊恼道:啊,是什么病呀?
肝癌。
随即,康嘉年一脸震惊。
黎青梦平静道:不用这个表情,已经做完手术,快康复了。
他大松口气:那就好!是在人民医院住院吗?我改天去探病!
可以啊,但那你得抓紧了。
看黎青梦还有心情开玩笑,康嘉年也表情一松。
对啦,我打算叫一帮同学来家里看露天电影,算是庆祝啦,姐姐你也来吧,我们一起庆祝叔叔康复。
露天电影?
这还真在她的体验盲区里。从前家里设有那种小的家庭影院,她连外面的电影院都很少去。
我哥去年从外面搞了一台二手的投影仪,可以在天台的墙上放。效果可好了!康嘉年大力推销,到时候我们再在阳台上烧烤,一边吃一边看。
提到康盂树,黎青梦内心一跳。
她下意识摇头:不用,我可能到时候没空。
我还没说什么时间呢?
黎青梦抿唇:是吗,那我听岔了。
姐姐什么时候有空?我按照你的时间来安排!
见推脱不下,她也不想拂他好意,况且是大家一起看电影,不是两人单独相处应该没关系吧。
她迟疑地开口:后天可以。
好,那就这么定了!
康嘉年兴高采烈地拍板。
回去后,康嘉年迫不及待地去拍康盂树的房门,让他把那台投影仪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