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拿这个问题去问夫子, 八成会见到后者捋着胡子,故作神秘的吟诵着“视为昼,瞑为夜,呼为夏,吹为冬”, 然后对你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堵住你接下来的追问。
剩下的两成中, 一成会拂袖而去,留下一句“朽木不可雕也”, 最后一成会老老实实的告诉你——为师也不知道。
你说它掌管日升月落吧, 人家眼睛一睁一闭, 一天就过去了, 如果眼睛里进了沙子,那可能一个月就过去了……明显不太符合实际。
要说它掌管四季变换吧,呼一口气是夏天,吹一口气是冬天, 那秋天和春天呢,总不能被它啊呜一口吃掉了吧?
凌玥曾经就这个问题缠了玉柄真人三天三日,最后师徒俩一致认为,烛龙可能就是想挂个职吃白饭。
反正活儿它不干, 俸禄照领,还赶上了圈地分房,资历老就是这么美滋滋。
相比之下,守门大爷开明一肚子辛酸泪都不知道向谁说。
这也导致了,凌玥如今两眼一抹黑的现状。
换了其他神兽,她还能从对方的习性、特点出发,扯出一番似是而非的理论忽悠一下,而碰上了烛龙大爷,她就只能先把脑袋缩回来,与自己唯一的幕僚来一场决定生死的谋定后动。
“老顾啊,考验你的时刻到了,”她语重心长,“祸乱九幽不在一日功,要不咱们先定个小目标,比如说把这条大蛇拿下?”
顾秉诚回答的也很坦荡,“老朽想了想,还是觉得祸乱九幽比较着急。”
换言之,他也没招。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祸乱九幽用不着这么多人。”凌玥也不强求,抬手去抓他身上的锁链。
“……其实这事也不是没有转机!”顾老头从善如流,“你看那山谷里堆积的人骨,肯定是有人在定期投喂这烛九阴。”
凌玥虚着眼回他,“是啊,我不光知道它被定期投喂,我还知道它这顿要饿肚子。”
爬上这山谷以后,所谓的捕工队抓人之谜就全解开了。
什么天魔不能入内,什么防止鬼派打探,都是虚的,实际上就是,唯有后天魔头身上有肉能吃啊!
可不是只有他们能深入雷狱之地吗?
他们都深入到人家肚子里去了!
“我先前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啊,”提到这个,顾秉诚连自称都忘了改,“怪不得那些家伙都守口如瓶。”
想想也是,那些侥幸逃出去的魔头为了保住小命,肯定不会大肆宣扬,毕竟闭嘴不一定会死,张嘴一定死无全尸,九幽可没有人会为他们伸张正义。
就连顾秉诚都没想到,那群天魔会做的如此之绝。
这大概就是俗称的灯下黑。
由此可见,原生天魔和后天魔头,虽然统称为魔派,但前者根本没拿后者的命当回事。
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也好,说天生无血无泪也好,反正这两拨人不仅同床异梦,还在枕头下面藏了一把碎骨刀。
凌玥隐约觉得自己找到了一条祸乱九幽的路。
二人正一筹莫展呢,地上的“我是谁”兄睡着睡着,鼻子一痒,抬手搓了搓鼻尖,发出了一声由低到高的呼噜。
平心而论,这声呼噜响亮归响亮,但尚不到可以载入史册的地步,但是在此时此景,就像羊群里的黑羊、黑夜里的萤火、成语接龙里的歇后语一样醒目,特别是对一条快饿过饭点的蛇来说。
蛇是聋子,但烛龙有人脑袋。
假寐的头颅立马抬起,细长的眼睛睁开,露出了澄黄色的竖瞳,蛇身碾过枯骨,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
“呼——”
“我是谁”兄胸膛起伏,再接再厉。
顾秉诚在第三声响起之前“啪”的一声倒在地上,开始装死。
倒是凌玥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换了个熟悉的坐姿,然后她就对上了一双属于蛇类的眼睛。
“钟山之神啊,”她说道,两只手分别往左右一指,“你丢的是这块口感劲道的老羊排,还是这块鲜嫩多汁的叉烧肉呢?”
紧贴着山崖的烛龙噗嗤一笑,并没有接她这不算高明的冷笑话,而是绕着少女看了好几圈,还贴过来轻轻嗅了一下。
如果不是长在惊悚的蛇身上,凌玥颇为愿意给它这张人脸打个高分。
“你就不怕我选择吃你?”
与狰狞的外貌不同,烛龙的声音十分轻柔,比起生死威胁,倒更像是情人间的密语。
“别这样吧,”凌玥一听就苦了脸,“这俩可以买一赠一,真的。”
“但选你的话,我可以吃三份。”烛龙如是说道。
“一顿吃太多不利于保持你苗条的身姿,”凌玥痛心疾首,“我不允许你这么糟践自己!”
大概是从来没见过这么能睁眼说瞎话的活人,烛龙卡了一下,才感叹道:“你可真是了不得。”
说完,它重新盘回冰山上,尾巴梢翘起,点了一下悬崖。
“我记得这个小子,”它柔声道,“像他这样的漏网之鱼,我放出去了不少,不过他们都没回来。”
凌玥一下子来了精神,“怎么说?”
“看到这些小可怜了吗?”烛龙的身躯擦着人头转动,“波旬让我看住他们,然而他们实在是太吵了,为了能睡个好觉,我只能把他们冻在了冰里。”
“钟山之神也要听魔罗的话吗?”
“我其实不是很在意神不神(的)名头,”用尾巴挠了挠下巴,烛龙懒洋洋的说道,“但我讨厌劳作,波旬管吃管住,只提了一点小要求,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家伙果然是神兽界的害群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