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李晏打了个冷颤。
楚允的话就像是一双利爪掐住了他的喉咙,窒息感袭上了心头。
他已经不是只懂单纯善恶的孩童,深知世间黑白绝不浮于表面,可越是清楚,就越是惶恐。
“这个卷轴是什么?”李晏的牙齿都在打颤,“为什么做到这个地步也要封住它?”
“这是折叶要我拿给他的东西。”楚允答道,“可当我亲眼看到它的时候,它的名字就浮现在了我的脑海。”
“这是封神榜。”
男人的语气轻描淡写,却炸的李晏心中一片狼藉。
“那、那种神物为什么会、会出现在这里?”
“嘘……”楚允抬手示意他安静,眼睛凝视着金光缭绕的打神鞭与被血线困住的卷轴,“我在听它们跟我讲。”
配合的抬手捂住嘴,李晏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悲鸣出声。
落魄的皇子遇到被邪魔困住的神物,多么像是传奇故事里的情节,然而作为这一幕里即将被带着升天的鸡犬,他却怕的无以复加。
手段诡谲的折叶先生,不是善。
他那个心思莫测的师父,不是善。
被心魔蛊惑的楚允,不是善。
他这个随波逐流的帮凶,更不是善。
那么,会与他们一拍即合的所谓神物……难道是善吗?
封印神物的这一圈“邪魔”就是……恶吗
李晏甚至分不清,摆在面前的到底是通天坦途还是无底深渊?
他只是一味的害怕,像已经预料到终局却还心存侥幸的赌徒。
“啊,原来如此,”静默了半晌的楚允在这时缓缓出声,“竟然是这样。”
说完,他悚然一笑,神态面色竟与之前判若两人。
“晏卿,”楚允语气轻慢的唤道,“本王得知了一个有趣的故事,合该让你也听上一听。”
看着仿佛脱胎换骨的男人,李晏汗毛倒竖。
楚允抬手一点那颗丑陋的“心脏”,“三百年前,神兵出世,奈何有一山妖邪横加阻拦,唯有持有打神鞭之人才能破开此地封印,取出封神榜,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你说,是不是很意思?”
李晏没有说话,索性楚允也不需要他说话。
“晏卿襄助于我,虽是听从师命,却也尽心尽力。若是本王今日能够脱困,必然会记得今日之恩。”
说完,他伸手抓向空中的打神鞭,却被另一只半路伸出的手给握住了手腕。
“殿下,”李晏努力压下了嗓子里的颤音,“我能知道,如何还天下一个郎朗乾坤吗?”
楚允深深凝视着他,倏尔,笑了。
“自然是开启新一轮封神之战,好为这苍生——换一片天。”
“现在这片天……不好吗?”李晏哑着嗓子问道。
“当然不好,”楚允收起了笑容,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晏卿可知,本王与令师是如何相识的吗?”
李晏摇了摇头。
他与柳千易的师徒缘分尚短,连后者的心思都猜不出几分,更别说隐藏在疯狂外表下的过去。
“本王……我自出生起便不得父皇喜爱,在皇室之中也可有可无,总是遭人白眼,”叹了口气,楚允换回了自称,“母妃总是劝我一忍再忍,我却年轻气盛,出言顶撞父皇的新欢,结果触怒父皇被罚去边疆。”
“谁知,比起压抑的宫廷生活,我倒是更喜欢边城的肆意和潇洒,不仅不思回宫,还想过干脆住下算了。像我这样天赋低劣的皇子终究得不到重视,守在那边还能赚个戍边卫国的名声。”
“那时候你师父正好游历神州,路过西蛮,乔装打扮混入了边城,正巧碰见了我在为城中一户人家接生。”
“……接、生?”李晏怎么也无法将这个词与堂堂一位皇子联系起来。
见他一副吃惊的模样,楚允笑了起来,“对,就是接生。”
“西蛮虽然没有漠北那般终日黄沙漫天,但终究是穷山恶水之地,加上妖兽横行,生下来的孩子极难成活。”
“是以,每当有人家诞下麟儿,就会邀请城中最为尊贵的长者为孩子祈福,愿他延年益寿,身强体健。”
“我虽然不算长者,但到底是个皇族,在边城的那几年,每一个新生儿都经过我的手。”
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楚允闭了闭眼睛。
“你师父是个妙人,觉得我一个大男人抱着孩子手足无措的模样极为有趣,竟然每次都来看,一来二去,我们就熟了起来。”
李晏犹豫着问道:“那家师他……知道殿下的……”
“他知道,”楚允打断了他,“他从第一天见我就知道,所以我才说他是个妙人。”
“千易觉得他虽然是个晋人,却对身为前朝余孽的我们平等视之,对我们想要重入中原的想法也毫不介怀,只说王朝更替轮转犹如日升月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隋朝也好,晋朝也罢,修士何须把自己封在小小的家国情仇之中?”男人学着柳千易的口气,“他当时说这话的时候,可把我给惊的不轻。”
“听起来确实像师父会说的话……”苦笑一声,李晏抿了抿嘴唇。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或许柳千易会变成今日的模样,从那时就初现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