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你说说,”他一张口便鲜血淋漓,“你家这几个祖宗唱的是哪一出?”
凌玥耸了一下肩,“大概是十娘怒沉百宝箱?”
“百宝箱哪能跟你比?”天魔摇了摇头,被扎成筛子的右臂颤动,向少女方向微微移了移,“你可是折叶的宝贝疙瘩,打不得,骂不得,方才那么紧要,我都没舍得让你流半滴血。”
第二次从男人口中听到“折叶”二字,凌玥丝毫不恼,“你认得我家先生?该不会是在他手下做事吧?”
“呸!”
天魔吐出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表情像是吃了一把黄连,“我帮他做事?他也配?”
“这凌府本就是我先看中的!要不是他出来搅局,我何至于要忍耐如此破败的肉(身)!”
他化自在天魔诞生于人心,靠汲取他人的**壮大己身,这天魔寄居于凌晋峰身上已有数百年,步步为营,将凌家视为屠宰场,差一步就能甩脱这累赘的宿主,谁知竟然被同类技高一筹,在眼皮子底下摘取了最后的成果。
于他而言,折叶毁掉的可不仅是一个凌伯海。
如今凌玥竟然将他视为折叶的手下,怎么能令他不上火?
然而最初的愤怒过后,男人眼珠子转转,又笑了起来。
“大小姐,你也别想激怒我,”他又恢复了油盐不进的做派,“比起我和折叶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纠葛,你难道不想听点别的?”
“比如,西跨院那位的真身?”
西跨院?
凌玥怔了一瞬,眼睛不由自主的向后瞟。
此时的梨夕夫人身上的冰层已裂了大半,头顶的月光洒在冰上,有点点微光被折了过去,竟令那双空洞的眼睛隐隐有了一丝神采。
不,那不是错觉!
凌玥亲眼看着梨夕夫人的眼珠动了一下。
“折叶刚离开,西跨院的人就出现了,你不会真以为他们之间没联系吧?”无名天魔犹自在鼓动着她,“你娘入祖地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可也绝不少,偏偏族老们就是默许她顶了你娘的名头……”
没去理会喋喋不休的天魔,当与女人转动的眼珠对了个正着时,凌玥扑向身旁的少年,“撑伞!”
在冲力之下,杨戬的后背重重砸在了冻土之上,在疼痛之中,他一只手揽住师姐,另一只手举起烛影,对着身后方向,抖开伞面!
“砰!砰!砰!”
重物撞击伞面的声音不断传来,少年撑伞的手臂紧绷,白皙的肌理下隐隐有玉色光芒浮现。
“啊!”
属于天魔的惨叫声传来,凌玥摸索着按住杨戬的丹田,汩汩真气顺着掌心进入后者的身体,愈发将八(九)玄功催动到了极致。
直到半盏茶后,重物砸落的声音与惨叫声才一齐停了下来。
烛影伞面一歪,两颗脑袋一前一后冒了出来。
被缚在原地的天魔此时已经不成人形,钉住手脚的刀芒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贯穿了他整个躯体的大大小小冰棱,数量之多,甚至将心口部位都轰出了一个拳头大的洞来。
而盘坐在地的梨夕夫人又恢复了双目紧闭的模样,只是敷在身上的厚实冰层已不足原本的一半。
“哈……哈哈……”五脏六腑化为血泥的男人竟然还没死透,充血的眼睛转向二人,弯出了一个恶意的弧度,“你……会后悔的……哈哈哈哈……”
没等他放完厥词,凌玥握住一只散落的冰棱,三两步上前,一把贯进了他的嘴里。
至此,男人终于不动了。
“千钧一发。”
看着男人的躯体,凌玥咋了一下舌,用脚揽了揽地上的碎冰,将凌晋峰的尸首圈了起来。
他化自在天魔有没有真的死掉另说,但这位大长老可是货真价实的凌氏族人,有资格葬入祖坟。
反正祖坟外圈丢人的傻瓜多他一个也不多,还能为学堂传记队伍的延续添砖加瓦。
“你是不是傻?”她一脸沧桑,“我娘当初要不是嫁给死鬼老爹,早就是素问派的掌教了,打十个凌晋峰都不在话下。”
做完这一切之后,少女转过身来,看着依旧抱着夫君骨灰的梨夕夫人,抬手捅了捅身畔的杨戬,“你怎么知道,我方才是让你防住我娘?”
因为师姐你行事颇有令堂之风——这句话说出来,杨戬很可能会活不过今夜,于是,强烈的求生欲令他舌头打了一个弯儿。
“外借九宫八卦,内设三才之形,九九曲中藏造化,三三湾内隐风雷。”少年收起油纸伞,抬手撩了一下散落在肩头的鬓发,“来之前师尊抽查上古十大阵法,我正好背到这里。”
九曲黄河阵,昔年云霄、琼霄、碧霄三位娘娘为兄复仇而摆下的大阵,号称仙人入此成凡,凡人入此即绝,是截教诛仙之下一等一的杀阵。
相较于真正布下了惑仙丹、闭仙诀的九曲黄河阵,凌家祖地更像是一个拙劣的模仿品,各类布置都有以次充好的嫌疑,也谈不上惨气冲霄、阴霾彻地。
然而对付会来自家祖坟玩个“到此一游”的小贼,仅仅做到黑雾迷天、阴风飒飒也足够用了,更别说还有这么多修士以身为宝,成就了阵内步步的杀机。
以身为阵,随阵而动,分界碑上的“虽死犹生”便是落在此处。
“我家先祖曾在西蛮战场与上清门下弟子交手,这半吊子九曲黄河阵就是那时候偷师的。”
见少年若有所思,凌玥干脆解释了起来。
“我凌家子弟,无论成器与否,死后都要入这阵中,而支撑此阵运转的,就是闭关于此的长老们。”
一门兴衰,系与全族。
这大概也是云湖侯府能盘踞三大世家之位的窍诀。
两大天魔都没能将这一家子搞得风雨飘摇,从这方面来看,就稳如磐石这一点,修真界恐怕无人能出其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