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琛刚要覆上被头的手在空中停了停,喉结艰涩的上下一滚,掀开被子看到因为噩梦难过痛苦的黎粹,她苟着脊梁像一只虾子,浑身颤栗轻抖,冷汗染湿额头鬓角。
他伸手握住她颤抖的双肩,掌心只碰触到丝绸睡衣的冰凉,那是正常人恐惧之中的体温,那温度还在急速下降,甚至连血液都在冰冻。
“粹粹,醒醒,醒醒。”他沉声呼唤,慌张的晃动她的肩膀,将她从噩梦中拉回来。
黎粹悠悠转醒,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噩梦的源头,厌恶与愤恨让她的体温回升,抬手打掉握紧自己双肩的两只手,翻身到另一边下床。
她并不感谢商琛叫醒自己,无非是从一个噩梦到另一个噩梦,自己现在需要远离他几分钟透口气,抬步就往卧房门口走。
高大男人三步两步挡在门板前,他理解女人做噩梦发脾气,却不能看她在自己面前绝食,墨眸迎上她眼中的嫌恶厌烦,低声说:“回去吃饭。”
她撇过眼,气冲冲的对他,“让开,我不想吃。”
“不吃就没衣服穿。”商琛好整以暇的看她,“除非你就穿这一身睡衣和我在房间里干耗。”
黎粹这才想起自己昨天被他掳走的时候是穿一身礼服,她也没别的外衣可以穿,只能恼怒地狠狠瞪他,而后转回身走到床边吃早餐。
看她“乖乖”吃饭,商琛才拉开门板走出去,半分钟不到又走回卧室,手里多了几个精美的包装袋子,上面印着名贵奢侈品牌的英文名。
他把袋子搁在床上,对她说:“我有点事不能陪你,过会儿派人送你过去。”
她不说话,安静沉默的用早餐,深邃茶色的褐眸闪过狡黠的光,盘算着如何能从半路逃脱。
“不用想着跑。”他看透女人的淡漠,一句话给她浇了一盆凉水,“保镖的身上有定位器和通讯设备,他们会寸步不离的跟着你。你如果不想让别人遭殃,就别想着用死去威胁他们。”
黎粹佩服商琛的大脑,他甚至想到不许她寻死,断了她所有后路。她弯唇笑了笑,神态不知是赞赏还是讥讽,“你考虑的还真周全。你要是不看着,我半路跳车也不一定。”
男人目光深沉的凝望她,他抬步迈向床沿坐到女人身边。她往旁边挪一寸,他就跟着挪一寸。直到她挪无可挪要起身离开,他伸出手一把抱住她,把她的双臂也圈入怀中。
“够了!放手!”黎粹终于忍无可忍,心口积攒的愤怒化为气力,“你觉得很有意思是吗?你让我吃饭我就得吃饭,你让我陪着你,我就得忘记所有过去在你身边守着。你当我是什么?没有感情的宠物?”
商琛牢牢抱住情绪激动的女人,额头紧靠着她的肩膀,闷闷地说:“不,不是,不是宠物。”他顿了顿,薄唇一抿,问她:“好,那你想做什么?”
“别派人跟着我,我自己回家。”黎粹不会提什么放过我之类的要求,那太不切实际。
商琛拥住她,眼梢余光扫过手表,他才沉声应她:“好,那你自己去。”
腕表上的时间提醒他不能再耽搁,恋恋不舍的松开双臂,起身离开卧室。总统套房门外,平常跟在他身边的两个保镖早已等待多时。
电梯内,高大男人凛冽森然,一改刚才应她时的态度温和,目光阴戾的问:“监听器和定位都装好了吗?”
保镖点头回答:“是,少爷,都装好了。”
“派两个人远远跟着,别被她发现。”他再担不起任何风险,这个女人不是没脑子的漂亮花瓶,她远远比他想的聪明。
离开酒店,商琛坐上劳斯莱斯前往国际企业经济峰会的会场。通过蓝牙耳机和手机定位他能知道黎粹这一路和谁交流,在什么位置。
接近四个小时的会议枯燥乏味,其实他也开过十几个小时的会,但如此心神不定还是第一次。
台上英国企业家交流心得的同时,他的蓝牙耳机里传出她说英文的清甜声音,她在打车,手机显示定位在酒店。
还不知道自己被实时监控的女人正坐上出租车,去往回家的路上。她这一路给舞蹈班每位小朋友的家长打电话请辞,又向舞团团长打电话说明情况。
出租车驶入美式独栋洋房的小区,黎粹还没下车,就看到家门口父母在不停踱步张望,顿时鼻尖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车刚停稳,她立即推开车门跑去拥抱焦心等待自己的父母,黎远廷和妻子见女儿平安无事的回来也是老泪纵横。
黎母见女儿略显憔悴心疼不已。黎粹怕父母忧心,赶忙拭去泪泽,向左右两边张望,确认没人后才拥着父母进屋。
关好房门,她担心忧虑的向父母问道:“爸妈,沈学长怎么样?他的腿还好吗?”
“医生说膝盖重度损伤,虽然不会残疾,但以后也不会恢复成正常人那样走路。”黎远廷神色悲痛,为那么好的孩子痛惜,“刚到美国的时候,这孩子帮了咱家不少忙,没想到...没想到...到头来落得这个下场。”
黎粹瞳底布满红丝,她压抑不住自眼梢滑过眼泪,也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哽咽说:“爸,在哪个医院?我一会儿想去看看他。”
“不远,就在你当过志愿者的那家社区医院。别哭了,都是爸的错,是爸的错,要是爸能放下面子驳老夫人的婚约,也不会到这个地步。”黎远廷越说越自责,见女儿如今的遭遇简直悔不当初。
黎母听丈夫这么一说,也是气得直锤丈夫手臂,哭道:“就你知道挣面子!把咱闺女往火坑里推,现在可好,人家来要人了,咱拿什么去跟商家的大少爷讲道理?!”
“好了,妈。”黎粹用手抹去母亲脸上的泪,撑起笑靥安慰母亲,“我没事,你和爸在这里好好生活,别担心我。”
从来不是父母的错,是她的错。上辈子是她一直隐忍,父母并不知道她在商家过的什么日子,这辈子她挣脱抵抗,却让父母为自己流泪难过。
安抚好父母的情绪,黎粹回到自己的房间取证件,再简单收拾行李,东南亚肯定比这里热得多,拿的衣服也轻,其他的可以回去再置办。
她留在家里和爸妈吃过最后一顿中午饭,然后打车前往社区医院,向护士了解到沈毅尧还在重症病房,不允许外人进去探望。
从玻璃门能看到病房内部,病床上的沈毅尧昏迷不醒,身上插着密密麻麻的管子,头部缠绕一圈圈的纱布,护颈垫在脖子底下,旁边仪器正显示病人的生命体征。
黎粹拎着行李箱站在玻璃门外许久,眼圈红肿酸涩,没人了解她的愤怒与不甘,她不信,不信这光明人间能任由魔鬼只手遮天。
她满怀歉疚的望向病床上的学长,沉痛的对玻璃窗道了句“对不起”,而后拉起行李箱离开。
那抹纤细的背影里是从未有过的坚韧,既然逃不开魔鬼掌控,这地狱总要有人去闯。
来到医院门口,黎粹抬头遥望万里无云的晴空,盛夏烈日强光容易将人刺得目盲。恍惚之中,她看到一辆劳斯莱斯滑过来停在路边。
从车里走下来的男人英姿挺拔,五官俊美,脸廓棱角分明,体态修长宽肩窄腰,铁灰色三件套西装平整一丝不苟,黑皮鞋光亮无半点尘埃。
大概只有神和她知道,这男人完美的皮囊之下是怎样黑暗污浊的灵魂。
商琛先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左掌抚上女人明艳动人的侧脸,指尖还有湿润的触感。他拧眉,单手将她扯进自己怀里,说:“粹粹,天底下没有丈夫喜欢妻子为别的男人哭。”
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