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事情一定与妖界有关,而云海秘境中的妖界之人唯有迟迢。
无踪有些着急:“怎么办?”
无影拧着眉,摇摇头:“且再等一等,如果真的有麻烦,尊主会联系我们的。”
与此同时,云海秘境之中。
六殿与一殿坐在一起,非亦和迟迢站在同处,前者兀自埋头,一点一点地捧起地上的雪,后者极目远眺,望着不远处站着的人。
“他身上有神力,你大可不必担心。”非亦手上的骨杖换了根细的,在指间滑动,“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魔由心生,你也想来我魔界分一杯羹吗?”
迟迢目光一厉,杀机毕现:“你都知道什么?!”
非亦不屑一笑,白了他一眼:“我好歹是个魔尊,魔祖东祝的弟子,世上没有魔会逃出我的眼睛。”
他伸了个懒腰,毫不顾忌迟迢:“你杀不了我的,你那小情郎还有可能,但以你这般倔的性子,不会求他动手的。”
“你怎知我不会?”迟迢冷声。
非亦笑了笑:“小妖尊,我虽只是个小小魔尊,但好歹也是经历过四族之乱的,按照辈分来算,我与你的父辈该是同辈,你合该叫我一声伯伯的。”
迟迢:“……”
心里一阵无语,话刚到了嘴边,他猛然愣住,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
“你都知道什么?”
非亦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性子:“知道的可多了,但可惜都不是我感兴趣的,小妖尊,你若不想与小情郎天人永隔,就注意些,别弄得自己走火入魔了。”
身后传来阵阵雷声,迟迢忙转过身,看着那劫雷一道道劈下来。
他仍惦记着非亦说的话,从非亦救他到现在,他们认识也有百余年了,他以为自己了解了非亦的性格。
但时至今日,他才发现那人隐瞒甚多,他想象中的了解,仅仅是非亦想让他认识到的一面罢了。
挥手破雷,应向沂从储物戒中拿出之前准备的剪纸,抓了几张扔上去。
剪纸刚幻化成形,便被劫雷劈得四分五裂。
六殿惊诧不已:“这就是传说中的御纸之术吗,我还以为只是个传说。”
大荒时期有奇人,能御纸行万里,迎强敌,曾留下无数传说。
非亦摇摇头:“还不够,仅凭这纸糊的东西,是挡不住锻身成神的劫雷的。”
“锻身成神?!”六殿愕然。
跨过仙途,一步登天,是为锻身成神。
古往今来,从未有人能做到这一步。
非亦神色淡淡,骨杖落在他肩膀上,这次只是轻轻点了两下,没什么力气:“睁大眼睛看好了,这可是断古绝今的奇观。”
劫雷不受六界万物的桎梏,撕破天际便劈下来,剪纸很快消耗一空,应向沂吐出一口气,掌心向上,凝出一片淡色流光。
他的身体很痛,并非是劫雷带来的痛苦,而是从丹田散发出来的,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从他身体中挣脱出来。
但痛归痛,他发现自己能用的灵力也越来越多,如江海一般浩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他顺应本能挥出一击,和头顶的劫雷碰撞在一起,震开巨大的风波。
“呼——”
应向沂蜷了蜷指尖,他好像有一点明白了。
接下来的劫雷来的更快,他也被逼得快速移动起来,从一开始的闪避不及到后来的应对自如。
一旁的几人的脸色都不约而同的复杂起来,半晌,六殿弱弱道:“我怎么瞧着,那劫雷像给他喂招一样?”
一殿很快恢复了平静,目光淡漠:“劫雷发自天上天,他继承了那位的力量,会得到偏爱也是正常的。”
毕竟应向沂是他们都在找的人,也曾是他……复活故友的唯一希望。
可惜长夜如古祚,一切都被风雪掩盖了。
“真是令人嫉妒啊。”非亦啧了声,“还以为有好玩的可以看了,没想到会这般无趣。”
应向沂的修为以惊人的速度拔高着,就连迟迢,都有些不敢置信。
一殿并没有压低声音,他也听到了,他曾很多种猜测,独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的心上人,继承了天上天神君的衣钵。
那位神君,曾是大荒第一人,以一己之力平乱世,挽狂澜,得千万人称颂。
毫无疑问,应向沂会是天上天的下一任主人。
该高坐神坛,受万人敬仰。
迟迢抿紧了唇,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眼前是变幻妙绝的身影,如云中飞燕,长空凌云,每一步都透着精巧绝伦。
妖界与仙界尚不两立,那与更上的神界呢?与神界之上的天上天呢?
迟迢眼神空洞,眉心浮起的暗纹仿若鸦黑色的纹身,向他的眼尾鬓角蔓延。
天上的雪已经停了,地上的雪却还未化透。
迟迢的衣摆被雪浸透,发出「嘶嘶」的响声,他低头一看,那白色长袍的布料上还缠着一缕黑气,足下的瑞雪也隐隐透着金光。
神魔相克,神君作古所降下的大雪,带着还未散尽的神力,自然容不下一丝魔气。
非亦作为魔尊尚且避让,不敢出手,何况是他这刚滋生出来的心魔。
迟迢揉了揉眉心,再睁开眼睛时,那片暗纹已经消失了。
只有他那双湖绿色的眸子深处,藏着星星点点的暗色。
灵力取之不尽,体力却消耗了很多,应向沂躲开一道劫雷后,捂着腹部狠狠喘了几口气。
仿佛知道他受不住了一般,连续不断劈下的劫雷突然停住了。
六殿撑着下巴,打了个哈欠:“这算是渡完劫了?”
着实无趣得紧,他都快和那魔头一样睡着了。
一殿摇摇头:“不,这才刚开始。”
冥河底,鬼树生,晓阴间百事。
他当年为了这句话,放弃了自己的坚持,回到冥府成为了阎罗之首。
执掌冥府之后,他如愿得到了那本六界禁书,也从中找到了复活神明的方法。
锻身成神的传闻是他放出去的,就是为了今日,能给他那位故友一个堂堂正正回家的机会。
可惜谋划了千百年,到最后还是没能复活他想复活的人。
所谓锻身成神,其实是一种禁忌的继承之法,其中种种复杂难表,最重要的是,只需要受一道重天劫雷。
受住了,便从此位列神位,受不过,便是地狱不见,再没有重来的机会。
方才的一切是偏爱,不过不是天上天的偏爱,而是他那位故友,天上天神君的偏爱。
以一场雪落散去大半神力,剩下的力量,他都留给了应向沂,之前的劫雷只是为了助他吸收这份力量。
一殿目光偏转,落到了迟迢身上。
如此的偏爱,他只在故友对那位心上人的时候见到过,而今会这样做,想必也和那位留下来的人有关吧。
就在一殿回忆旧事的时候,天上的风云变了,狰狞的雷电凝在一起,足足有成年人两臂之宽,其中蕴含着狂暴的力量,仅仅是看上一眼,就有一种即将被撕裂的错觉。
“不愧是重天禁术……”
一殿喃喃低语。
禁术之所以被称为禁术,一是因为其能引起巨大的影响,二是因为难以炼成。
一眼就够了,一殿确信无疑,就算应向沂继承了那份力量,也渡不过这道重天劫雷。
非亦骤然睁开眼睛,眉目间一片清明:“这不是突破境界的劫雷,这是一道死劫。”
天要人三更死,纵然是阎罗也没办法把人留到五更,这道劫雷的目的只有一个:杀死应向沂。
“不好!迟迢!”
声音被卷落在风雨之间,无人应答。
迟迢已经冲过去了。
他身有游龙之势,又挟狰狞妖邪之气,转瞬便落到了应向沂身旁。
应向沂将目光从头顶上空收回,无奈地对他咧了咧嘴:“你怎么这么不乖呀?”
迟迢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等不及了,忍不住想抱抱你,就过来了。”
他说乖点,等我。
他就说想你了,等不及。
一来一回间,早就有了妥协的人。
应向沂张开双臂:“来抱吧,我其实也想你了,比你想我还要想你。”
他们在雷柱之下相拥,在生死一线间倾诉衷肠。
雷柱不是劈下来的,是一寸寸压下来的,裹挟着千万钧的力量,誓要将使用禁术,逆天而行的人粉身碎骨,碾身作尘。
迟迢被强大的力量压得显出原形,白龙将应向沂盘在怀里,晶亮的龙角上缠着一丝红线。
应向沂愣了下,摸了摸他的角。
下一秒,一段红线从他的指根处浮出,和迟迢角上的结在一起,合二为一,成为了一股线。
远处,非亦嘴唇翕动,无声地吐出几个字:结缘线。
他与那位有着命定之缘的神界之人,也有这样一段红线。
红线慢慢从他们两个的身上脱离,飘到了空中,地上的雪花浮动,随着红线翩翩起舞。
在红线消融的瞬间,应向沂也明白了梦境的事情。
这红线绑的是神君与他那位心上人,他与迟迢每每入梦,就是这红线所致。
应向沂摸了摸迟迢的鳞片,俯身在上面落下轻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