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位母亲焦急垂泪,这名弟子也慌了起来,他也是第一次下山:“不然先把这孩子安顿在我那个帐子里,然后我去叫舒师兄过来吧。”
妇人连连行礼:“多谢仙师,多谢仙师。”
“护卫百姓,我应该的。”说罢,少年便抱起昏迷的孩童,送到了自己照看的病帐。他走得匆忙,只想快点找到更厉害的舒师兄帮忙,丝毫没有注意到孩童的肚腹似乎比之前要鼓胀了许多,也完全没有记起自己的这座病帐里昏迷着的其他人是贪狼堂的弟子。
贪狼堂,龙玄第一堂,也是此次祓除行动里的一流精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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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什么声音?”舒喻抬起头。这个时间大部分驻守弟子已经入睡,所以有异常声音出现时会分外刺耳。
“好像有蛇?”他的同伴缩了缩脖子,啧啧道,“这地方人没了,畜生们倒是都跑出来了。”
蛇的声音会这么大吗?舒喻有一丝困惑,他并未细想,低头继续一笔一划画起了符箓——符纸在城内消耗得太快,这批化清符明日贪狼堂的人就会来拿,他还有几十张没有画完,今晚恐怕得通宵了。
他刚写完第一个字,那声音又一次响起,而且比之前更近了。
“师弟,我觉得这好像不是蛇叫。”舒喻道,“倒像是……像是什么怪物……”
“喻哥你别瞎说,外面都是咱们的人,怎么可能有什么怪物?”话虽这么说,师弟的尾音却也有点发憷,他放下了笔,“我出去看看。”
舒喻看着师弟走到门口,后者还没来得及拉开帐门,从帐帘外突然一只胳膊伸入!师弟猝不及防,立时被这一股力道一把拖拽了出去。
没有惨叫。
他听见了比惨叫让人更加恐惧的声音,是骨头被折断,是血肉被生噬的声音。
舒喻的笔停在了原地,一滴朱砂从笔尖缓缓坠落,啪嗒一声,像是一滴浓的化不开的血。
师弟呢?爹娘呢?外面是什么东西?外面的东西,是在吃什么东西?舒喻的脑中一团浆糊,他本能地往后退缩,结果胳膊带倒了一旁放符纸的木架,发出哗啦一声。
外面吃东西的声音停住了。
下一刹,舒喻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反应,猛地向旁一滚,恰好避开了黑影再次窜入的攻击,黑影砰地冲进来,撞在了书案上。
符纸飞舞间,这一次舒喻终于看清楚了黑影,那是……一位龙玄弟子,他的同门。
龙玄弟子栽倒在地挣扎不停,那些散落的化清符上的咒力似乎对他有克制效果,他被困在符堆中动弹不得,龇着牙发出蛇一样的嘶嘶鸣声,他见舒喻依旧呆在原地,利齿又厮磨两下,重新张开了口,牙缝间鲜血淋漓。
“喻哥你嘶……怎么……可能嘶……有什么怪物?”
少年最后的一点理智彻底坍塌,他尖叫着抓起佩剑冲出了帐门。而在他冲出的那一刻,远方一只红光同时冲上云霄,也将这死寂的夜晚彻底点燃。
舒喻终于听到了四面八方炸响的惨叫声。
谁也不知道这几个时辰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负伤前辈们忽然站了起来,从病帐里走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开始攻击起自己的同门。这些文曲堂四等弟子面对鬼化的贪狼堂弟子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原本最安全的驻地此时却变成了最可怖的炼狱。
“贪狼堂的人怎么会变成鬼物?!一定是晚上那些百姓干的!”
嘈杂声音如流水从耳畔掠过,舒喻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脚下本能地跑着。
“刘师兄,张师妹,我们一起拼了!龙玄的人绝不会逃!”
舒喻逃着,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找到阿爹,阿娘……
“求救的讯灵难道还没有送到吗!”
阿爹,阿娘,你们在哪?
“喻儿?”
有人在叫他。舒喻停了下来,往声音来源处看去。
夜是漆黑的,漆黑中有一个人影向他伸出了手,碎裂的鲸脂鸟在那人脚下,黯淡光芒团团闪烁,正好照在了那人腰间荷包上——舒喻知道,里面装着几颗甜甜的杏子糖。
“喻儿?”那人一边问着,一边从阴影里又往前迈了一步,整个人暴露在了光线中。
确实是阿娘,虽然她身上全是血迹,虽然她少了一只眼睛,上半身不正常地鼓胀着,虽然她手里攥着一条断肢,断肢的袖口绣着一朵杏花——阿爹的每件衣服上她都为他绣了杏花。
但这个怪物的确是阿娘。
舒喻突然不想跑了。他站在原地,朝阿娘点了点头:“是我。”
话音未落,怪物的嘴角狂喜地咧开,朝他扑了过来。少年恍恍惚惚地注视着眼前一切,身体已做好了被撕裂的准备,这时,他却听见了一道清澈的剑鸣声从他身后传来。
母亲在他眼前被拦腰斩断,血雾溅了他满头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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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鬼物不可听声,要辨其形。难道文曲堂连这个也不教?”
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少年,对方看也不看地上尸身,径自收剑后示意舒喻跟上:“走吧。”
舒喻没动。
甚少有人敢不听他的命令,少年脸上顿时露出一丝怒意,回头瞥了舒喻一眼,不由冷嗤一声:“我龙玄怎么有这么废物的弟子,看到鬼物居然会吓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