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善摇头,小声说:“未曾……”他看了看四周,道,“季成圭心机重,并不信任温伯起。从未与他主动提起过背后主谋的身份,温伯起问过,但季成圭奸猾,闻不出所以然来。”
季成圭的身份,不过也只是个地方官员,即便胆大妄为,那也不足以叫他敢没有缘由地铤而走险,不光买卖盐铁,还私囤兵器。
“那个盐商抓到了么?”
“抓到了。正往永安这边来,这次绝不会再出意外。”
季瞻臣的正妻出身盐商家。
历朝历代对食盐俱有极其严苛的管理。盐商各地都有,但想要售卖食盐,便必须经由朝廷允许,并在律法规定之处进行买卖。这些盐每一斤一两,都是有记录的。
因前朝曾因朝廷腐败,致使盐商可以随意抬高盐价,垄断市场,造成民间盐价高昂,百姓为吃一口盐,甚至只能卖儿卖女的地步。
所以,自大承开国,盐价经由朝廷统一恒定,盐商若要涨价,也不可高出买入价格的两倍,且必须笔笔买卖登记造册。
自然,上面有规矩,底下就有人想方设法坏了规矩。要不然,又怎么会有像温伯起,像许家这样那样的事。
季瞻臣正妻家,最早自然也是循规蹈矩的做着盐商买卖。日子久了,得人撺掇,加之听闻发现了几口未曾上报朝廷的盐井,因此便生出了私贩的主意——
没有上报朝廷的盐井,无论会不会有挖完的时候,总之就是一个宝藏。里头的产出,足够一个盐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赚得钵满盆满。
即便被发现之后,很有可能会被抄斩。但未来的事,眼前说什么,不如赚了再说。
可真到出事的时候,人就不定会这么想了。
温家长房和季家出事前,听到风声的人里头,自然也包括了季瞻臣的这位老岳父。
他把家眷一丢,自己一个人闻讯而逃。朝廷的人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好踏上一艘准备开往琉球岛的船。
凑巧,那船只是临时靠在某地的温家商船,他一不留神,自己撞进温家人的地盘,自然很快就被交给了朝廷。
顾溪亭算着户部呈上的账册,问:“除了盐之外,其他的事温伯起可有招认?”
尉迟善低头道:“盐铁、兵器,都招了。”
被发现的铁不是寻常铁矿里的那些,而是真真正正的陨铁。也不知道究竟是何地找来,温伯起初见时轻叹万分,直道这时天宫落下来的神铁。他想凿下一些偷偷私藏,没想刀刃不好,非但没凿下,还叫他被季成圭发觉,狠狠训斥了一番。
至于兵器,温伯起在被严审的时候,怕极了,直说季成圭只告诉他,是皇城根的贵人要。他想着说不定是哪家贵人想要偷偷私藏一些防身用的,也就没管,只听季成圭吩咐,让人装上了船。
“贵人?防身用?”
顾溪亭面色不变,“温家大老爷再蠢笨,也不至于信了这些。”
尉迟善愣了片刻,道:“或许是季成圭又骗了他。”
那个季成圭既然能得人所用,就绝不会是什么蠢人。且他还多有谋划,那盐商嫁了女儿后,季成圭的手里就神不知鬼不觉从盐商手里拿过了三分之一的盐井红利。
顾溪亭唇角一扯。
“让人继续盯着,一定要让季成圭开口。”
尉迟善应喏。
他应完,想起一事,迟疑了下,询问道:“朝中似乎有大人想要拖延时日,恐怕太子那边很快就要收到消息了。”
顾溪亭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尉迟善皱着眉头,跟在他的身后。
圣上一众皇子中,太子是早早就立下的。当初也的的确确十分得人心,所有人都盼着太子能长成一个仁德之人,这样日后圣上百年,天下百姓才能继续过上好日子,不必担心君王残暴无德。
可太子……太子的确生了一颗仁德之心,却仁善得不辨人心,将心怀不轨的禹王视作至亲之人,连圣上的话有时都不定会听,却对禹王听之信之。
如果太子回宫,即便温伯起和季成圭真招出了禹王,太子也定会有所阻拦,甚至认定是栽赃嫁祸。
顾溪亭倒没有他那么担心,淡淡道:“知道就知道吧,陛下还在,太子也不过只是殿下。”
一个还没有登基的太子,一个已经被圣上恼怒的太子,根本就无须担心。
尉迟善叹口气。
过了一会儿,他跟上几步,道:“大人,你身上的伤如何了?弟兄们都在担心你。阿麦回来说你为了救那位小娘子的父亲,身上的伤又裂开了……”
顾溪亭摇了摇头:“无事。”
他原是要去天牢,听得尉迟善在身后不住念叨,突然停了脚步。
尉迟善一愣。
顾溪亭忽然问了一句:“我的伤又裂开了,你说,她会不会担心?”
“谁?”
顾溪亭眉头轻轻一皱。
尉迟善回想了一下,啧了一声:“堂堂六元才俊,为着个小娘子没了主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平素只与勾栏瓦舍里的那些女子来往,我哪知道正经人家的小娘子心里头会想些什么。”
尉迟善笑:“我往日里受了伤,不论去哪处,那些女子总是会擦擦眼泪,疼惜地望着我。这里头几分真几分假我是不知,但是,顾令端,我的顾大人啊,你要是说的是那位你拼了命也要救的好妹妹,但凡有心,她总是会担心你的。”
顾溪亭嫌弃地看了看他。
尉迟善摸摸鼻子:“还去天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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