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过头擦眼泪,温鸾骤然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睛。顾溪亭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正静静看着她。
这一回,他是清醒的,眼底一如往日,带着淡淡的笑。
“顾令端。”
“嗯……”
“顾令端。”
“我在……”
“顾令端,你差点……让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能看见你。”
明明是抱怨的话,顾溪亭却在她面前笑了起来。
温鸾坐在一边,侧眼看着身边的环境,低头抚摸自己身上狼狈破损的衣裳,最后撸起袖子,露出戴在里头的一串臂钏:“这里附近,不知道有没有农家,要是能拿这个换些衣裳和吃食,再叫辆马车就好了。”
她被抱着一路滚下来,身上没受多少伤,但淤青总是避免不了。头上的首饰早掉了个干净,手上也只剩这一个金臂钏。
虽然有些凹凸,但融了重新打,依旧是成色极好的金子。
顾溪亭一眼就看到了温鸾露出的手臂上,左一块又一块的淤青,还有她的下巴,红红的一道小口子。
“八娘,过来。”他撑起身子。
温鸾“诶”了一声,忙走到边上,小心翼翼把人扶起,靠上了树干。
收回的手上有些黏腻的触感。温鸾低头,就见自己方才贴在顾溪亭背上的手,满满都是鲜血。
她再看刚才拖过来的草地,血迹并不明显,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得出草叶上红黑色的痕迹。
“你背上……”
她有些慌。
顾溪亭一把按住她的手:“没什么,只是一些划伤。”
温鸾红了眼眶:“我又不是傻子,划伤能出这么多血吗?”
想到刚才自己拖行的动作,她咬着唇道歉:“早知道你背上有伤,我就……我就……”
“就怎样?”
见顾溪亭朝自己看过来,温鸾张了张嘴。
她能怎样?
她不知道……她就是……就是想把他带到有树荫的地方,怕他受了伤还要被太阳晒……
“对不起。”她低下头,“是我的错。”
听她说完,顾溪亭淡淡地道:“你做错了什么?”
温鸾道:“我……”
顾溪亭一直看着她,见她抬头,双眼红通通,一脸茫然无措,忍不住心疼:“你做错了什么?你明明做得很好。”
温鸾忍着眼泪:“可死了……好多人。”
她擦了把眼泪,把瑞香松香发现秘密,而后她一意孤行让两个香回永安报信,自己继续往入苍,半路遇到追杀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她说的仔细,因为忍着哭,说话时带了浓浓的鼻音。
“……阿爹……会不会死?”
温鸾看着靠着大树动也不动的顾溪亭,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听到什么答复。
这时,顾溪亭开了口:“你阿爹他们一路上都是这么过来的。”
温鸾蓦地睁大了眼。
顾溪亭道:“背后的人不愿让那些人被押送回永安,一路上一直有人在动手。他们下过毒,放过火,烧过船,如果不是早有防备,你阿爹他们早就出了事。所以这一次,他们同样可以躲过一劫。”
他说着,伸手第一次认认真真抚过面前女孩的脸颊:“更何况,有你这样拼死也要去救他的女儿,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他们平平安安地到达永安。”
他说话时面色不变,仿佛手上的动作并不是在摩挲一个女孩的脸。
温鸾愣了片刻,明白过来:“所以……阿爹会平安的对不对?”
顾溪亭点头。
见温鸾脸上重新露出笑颜,他彻底藏下了余后的话。
那一路的暗杀,自有他留在温伯诚身边的察子回禀。但每一次出事,并不是当真那么轻易地躲过。
皇城司的察子死了好几个,奉命押送罪臣的士兵也死了不少。更不用提温伯诚本人,差点就死在了出事后逃跑的那个阿光手里。
但这些,他不敢告诉面前的女孩。
她一哭,他的心就会疼。
“他会平安回来,所以,你也要好好地回去。”
顾溪亭的话,叫温鸾一时有些没反应。
他声音有些低沉,甚至透着嘶哑,可看她的眼神还是从前那般温和。
“这里应该有路能够回到上面,”他指着脚边的几个印,“这是牛蹄印,看大小深浅,应该是农户家养的黄牛。你记住这个样子,跟着走,一定能找到农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