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鸾探出头。
十三娘果真往前走了几步,惊道:“这个不是桑树吗?”
一旁的管事笑道:“这能结果子的是母树,不结的是公树,但不管公母,都是桑树。”
照野山庄幽静凉爽,空气清新,庄内还有溪水淙淙,林木如荫。温鸾一路过来,已经瞧见了不少树,兴许是季节不到,还没瞧见什么果子,倒是这几棵桑树,结满了紫红色的桑葚,有的还垂了枝条,叫人伸手一够就能摘到。
十三娘满脸的跃跃欲试,温鸾实在不想她眨眨眼的功夫,把自己折腾得满身都是难洗的桑葚汁液,忙将人拦住。
“你要摘也行,先回去换身衣裳。这漂漂亮亮的一身才穿出来,没得脏兮兮的拿回家,小心舅母追着你打。”
十三娘吐舌:“那你等会儿陪我一块摘!”
“我不,我要去骑马。”
“你先陪我摘嘛,摘完了我陪你骑马好不好?”
“不好,桑葚汁好难洗干净的。”
“表姐你就陪我嘛,就一下下,就一下下就好!”
宋老太太笑吟吟的看着姐妹俩就摘桑葚的事讨价还价,回头对老姐妹道:“你年纪小的时候,也和八娘这孩子似的,嫌脏,这个不肯玩,那个不肯碰。我非拉着你去抓毛虫,回头你就起了一身疹子。”
李老夫人嗔道:“你好意思再提这事。那回看身上疹子起的,我恨得都想不再理你。”
宋老太太大笑:“我那回也是吓着了,从那之后,再不敢拉你做不愿做的事。”末了,见温鸾到底被说动,老太太又对李老夫人问,“你家三郎也不知道被我那老头带去哪里了。”
顾溪亭休沐,被李老夫人毫不客气地也拉了出来。刚一到山庄,人就又被陈国公带走,听说是老国公棋瘾犯了。
至于这会儿人到底去了哪里,李老夫人不在意,温鸾也压根忘掉了这人。
等好不容易陪着十三娘摘好桑葚,温鸾实在忍不了身上的脏,赶紧先去洗漱更衣。
完了这才换了一身早就备好的翻领窄袖衣,没戴上她平日不离身的那些首饰,就这么干干净净地抓上新得的马鞭,带着松香瑞香,往箭道去。
她到底没叫上十三娘。
方才摘桑葚的时候,十三娘也是一身狼藉,连脸上都沾了颜色,这会儿只怕泡在浴桶里不肯出来了。
有管事领路,温鸾很快找到了山庄里的箭道。
这箭道,听说从前是陈国公带着子孙练箭骑马的地方。再旁边就是马厩。她的马和陈国公府这次出来的马一道,都拴在了那里。
管事领着温鸾先去了马厩。
养马的随从就站在马厩前,见人来了,往殷勤地将一匹白中带灰的小马牵了出来。
这匹马年岁不大,却身段轻盈,体态婀娜。尤其是一身皮毛,油光水滑,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路跟着阿爹舟车劳顿才到的永安,样子漂亮极了。
要不是还没有趁手的马具,温鸾真想往它上头套上各式漂亮夺目的装饰,闪闪亮亮的,骑着它出行,叫人看得目不转睛。
阿爹说,马还没有名字。温鸾就给起了名,叫观月。
观月性子温顺,才见了没几次面,已能和温鸾亲昵地碰脸。温鸾喂了它几颗松子糖,这才费力地爬上马背,骑着它慢吞吞走了两步。
瑞香和松香担心极了,一左一右紧紧跟着,两只手臂伸着,生怕自家娘子一个不留神摔下马背。
走一步,停一步。
温鸾松了口气,轻轻喊了声“驾”,驱着观月又走了两步。
顾溪亭到时,只见马背上的女孩僵着身子,硬邦邦地坐在那里,一看就是不会骑马,不敢放开了动作,连带着底下的马也僵硬地一步一步地走。
“阿软不会骑马?”
温鸾循声回头,见是顾溪亭:“我会骑。”
像是为了给自己打气,她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会骑。”
顾溪亭哭笑不得:“是,你会。”
他说着走到马旁,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放松,这么紧着,回头下了马,胳膊就要废了。”
眼瞅着他上前帮忙,温鸾闷哼,听话地放松胳膊:“然后呢?”
顾溪亭笑,将人从马背上扶下来,自个儿翻身上来,带着观月在箭道里绕了两圈,这才重新回到温鸾跟前。
“来,”他下马,扶上温鸾,“我教你。”
温鸾心底实则有些怕了他。
任谁做了那样的梦,回头梦醒了再见着本人,心底都带着惧。
皇城司那样的一个地方,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居然还能和顾溪亭这样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扯上关系。
梦里的血腥味,还有他说话时冷厉的口吻,都叫人回想起来忍不住打颤。
可再转念一想,要不是有这层关系在,国子监博士这样的身份,似乎也的确没法在上辈子帮着温家洗刷冤屈。
她想得出了神,难免手下动作放缓。顾溪亭说完话,见人迟迟没个反应,遂抬头去看她。
温鸾个子长得慢了些,从上回温家见面,到眼下都过去了几个月,也堪堪只长了一些,饶是坐在马背上,也不显得有多高。
他一抬头,就瞧见了她的那双眼睛。眼神有些茫茫然,不知道在想什么,嘴角微抿,便是不笑,雪白的皮肤上也旋着两颗小小的梨涡。
顾溪亭嘴角歪了歪:“在想什么?”
“皇城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