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倘若没有这种药草,就需要携带能够设下驱魔结界的高级魔术道具,不然就得靠等级逼近高阶水平的魔术师施以结界法术,或者招募多名队友筹组队伍,透过轮班才能充分休息。
虽说意外得到米娜莉丝这个帮手,但这也是我一开始选择在王都购买奴隶的理由之一。
只要忍受苦味及滚烫感,最少只要有两个人,便可以轮班休息、展开旅程,因此这种药草的重要性自是不言而喻。
守夜的班表为日落到深夜由我负责,之后再换米娜莉丝顾守到破晓时分。而用来计算换班时间的砂钟还剩一大半,看来我似乎还得撑好一段时间。
「呼,好苦啊,呸……」
手边传来柴火霹雳作响的声音。尽管我为了避免吵醒米娜莉丝而压低声量,但口中的苦涩滋味仍令我不由自主地发起牢骚。
为了防止营火熄灭,我将随意收集起来的枯枝丢进火堆中,接着放下用来装饮料的木杯。
定睛凝视着眼前这团微微摇晃的火光。这是个很适合整理思绪的情境。
首先我回想起来的,是在王都城墙前方发生的事件。
我不会刻意为了复仇而滥杀对复仇毫无影响的人。
这条界线若不划分清楚,『复仇』的轮廓将变得模糊不清
换言之,那就等同我再也无法抱持着确信执行自己的复仇计划。
我是为了复仇而杀人,还是为了迁怒而杀人?
若放任这条界线暧昧难辨,早晚会如同持续累积的毒素一般衍生迷惘之情。一旦持续无视迷惘之情,最后只会沦为一头见人就杀的怪物。
复仇,是一种感情。
为了避免深处于内心深处的热意继续摧毁自己,我们才踏上这条复仇之路。
但要是成为了丧失理性,只能凭本能行动的怪物,那么纵使成功诛杀了所有仇敌,深藏于心里的这股热意也不会媳灭,只会愈加旺盛。
届时再也无法重新成为「人」。最后终究只能放任自我崩毁。
那无异于已死之人。
因此,我无意改变在自己心中所画的界线,我认为这是好的。
我没有打算让自己不再是自己,要拉进复仇计划当中的对象,有跟我的仇恨相关的人物就够了。
我无意选择不分对象、胡乱杀戮的计划,话虽如此,要完全不波及旁人也是绝无可能的理想。
至少,即使是毫无瓜葛的对象,只要杀了他便能助我实现复仇大计的话,那我下手绝对无所顾忌,因此势必会有无辜之人遭到波及吧。
纵使并非如此,在其他时刻为了求生存,若有必要,就算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我大概也会不惜取其性命。
在我的意识中,早已没有类似踌躇的感情。如果还抱有那种感情,不必等到遭人背叛,我大概在旅程中就先赔上性命了。
简单来说,这是平衡。将超过自己内心所能承受的无辜之人卷入复仇计划,会让自己成为怪物,但相反地,因为讨厌滥杀无辜而怀着想拯救一切的念头追逐目标,也只会半途而废,落得失去更多重要事物的下场。
正因为如此,善也好,恶也罢,我不再将这两个字作为自己的行动判断基准。
「我想报仇的对象不是世界。就算折磨无关紧要的家伙也毫无意义。」
我把这个想法确实地化为言语,彷佛提醒自己不可忘却般刻印于心。
没错,我的复仇对象不是这个世界,而是我以前曾经相信是同伴,却狠狠背叛了我的败类。
正如我在第一次人生搞错了理应拯救的对象,在第二次人生中,我绝对要看清自己的复仇对象。
「唉,要是真能干脆一点痛恨这个世界的所有一切,那我报起仇来铁定再轻松不过吧?」
我忍不住脱口说出类似自我解嘲的话,幻想那样轻松的复仇之道。
倘若我能彻头彻尾地视这个世界的一切为敌,那我只要使出浑身解数来设法毁灭这个世界就好。不过到时候,想必会变成不加思索、见人就杀的怪物吧?
如果我从未遇见蕾缇西亚,只在满心想着回到原本世界的情况下遭到背叛,结束第一次冒险旅程之时,我想必早已变成那样的杀人狂魔了吧。
起初来到这个世界时,我认为这里只不过是个虚构的空间。
由道具组成的景色,搭配只会要求我设法击败魔王的登场npc。
能力值、等级、魔法、技能、奇形怪状的魔物、加上只要击杀魔物就能获得经验值、以及伴随经验值一一增加的过人能力。
就算受伤也可以透过强力回复魔法或昂贵魔法药物瞬间止痛,甚至连有所缺损的器官部位都能当场治愈。
那是一种宛如被关进电玩世界的感觉,身陷一款只要击败魔王就能通关的游戏。
这种处境当然不可能伴随所谓的现实感,而在这样的世界惨遭背叛后,也会自然而然地认为。
活在这个世界之中的人类只是道具。
我很轻易就能联想到自己深陷绝望,理智彻底崩坏的模样。
联想到那个曾是自己,但在四处杀戮时不会感到快乐,也不会感到喜悦,就只是直至死亡,都淡然地反复摧毁世界的怪物姿态。
那必然是一条极其轻松省事的道路吧。然而,此举无法体会报仇雪恨的漆黑愉悦、得不到任何满足、心情更无法拨云见日。
简直只是等同自杀的自残行径。
「哎呀,不妙不妙。」
营火随着一阵格外清脆的『啪叽』声响崩塌。
看来我似乎太过沉浸在思绪之中,营火的火势不知何时变得相当弱小。我连忙从事先收集的树枝中,挑选几根较易燃烧的枯枝丢进火堆。
「好苦,烫死了!」
我又喝了一口法吉草煎茶,但眼前还有满满一杯。
为了去除沾满口腔内侧的苦涩味道,我取出在王都道具店当作保存食品贩卖的烘干蔬菜。
接着拿起一根长度适中的树枝,并为『水精灵之刃』灌注魔力。
一把大小跟雕刻刀差不多的水刃成形,我动手切除树枝多余的部分,同时把前端削成尖锐状。
接着再把干燥蔬菜插在削尖的树枝前端,挪至眼前的营火上方稍微烤过,并洒上事先在王都收购的调味料,最后塞进嘴里。
黑夜仍旧漫长、黎明依然遥远
尽管有许多值得思考的问题,但再怎么想大概也归纳不出答案。
于是为了转换心情,我开始思索今后该如何分配自己的经验值。
自从离开王都后,我仍一边斩杀在街道上出没的魔物赚取经验值,一边分配累积的经验值。
总之,负债已经清偿完毕,经验值也维持着暂时尚未升级的临界点。如此一来便能在有需要时立刻升级。
我非得慎重考虑提升等级的时机不可。因为即使只是解放心剑,也会连带使能力值获得成长。
虽说我也有一把令整体能力值暂时下滑,藉以换取经验值上升效果的心剑,不过在装备期间,除了那把心剑以外的武器攻击力会全部归零。
这意即我必须靠本身的力量击败魔物,若现在使用那把心剑,只会害我陷入因攻击力下降而无法打倒魔物的尴尬处境。
经过分配后,我大概还剩25000点左右的经验值。
「唔~该如何是好呢……」
这一带的魔物强度颇高,赚取经验值的效率还算不差,可惜的是遭遇次数少了一点。
之后我们预计在爱尔弥亚停留一段时间,所以那段期间将难以取得能任我随意分配的经验。
一想到这里,尽管已经缩小选择范围,但我却仍迟迟无法下定决心,最后甚至还被米娜莉丝冷冰冰地说了『主人是胆小鬼吗?』这样的讽刺。
她害我有点想哭,但我没哭。
「话说回来,最近米娜莉丝对待我的态度愈来苛刻了啊。」
我明明还是和以前一样,并未打破我们之间奴隶与主人的关系,我都放低姿态了,反而被她威逼以待,也可以说有时会感受到她散发出一股不可违抗的气场。
纵使我从没想过要她对我卑躬屈膝,但被这样以下犯上该怎么办?
我轻轻叹了口气,用树枝轻戳营火。
此时我隐约回想起在这趟旅程中所发生的事。
在第一次人生中,我只有在讨伐魔王之旅的最后阶段,得以稍微对生活周遭投以关心。
毕竟大多数时候三餐只求能果腹,自然没有时间好好欣赏沿途风景。
有过这样经历的我,一旦在市区购买意义不明的诡异道具,或者被一看就是敲竹杠的小吃摊所吸引时。米娜莉丝就会面露冷若冰霜的笑容,说着『主人是笨蛋吗?』展现怒意。可能是在贫困村庄生活的价值观之故,她似乎认为就算有钱也绝对不能乱花。
最近大概只有在讨论彼此想到的复仇方法时,或是利用路上撞见的哥布林测试可能付诸实践的拷打手段时,再不然就是她恰巧心情特别好的日子,或者因mp昏眩症状导致脑袋呈现茫然状态时,她才会对我展现灿烂笑容。
先不管这些,总觉得若不赶快决定究竟要解放哪把心剑,我大概又会继续拖拖拉拉下去吧。
即便如此,我还是左思右想地又烦恼了好一阵子,最后从日前列入考虑的三把心剑当中,解放了『逆境者拐刃』。
今后有一段时间,我很有可能面临能力值下降的情况,这把心剑在各方面都派得上用场。
对上能力值不如自己的对手时,只要使用其他心剑应战就好,因此它没什么明显副作用及缺陷,也是我决定解放这把心剑的主因。
此次花费了15000点经验值,如此一来只剩下10000点经验值可供利用。
接下来,我原本想再任意解放一把强化敏捷度或mp值的心剑,但最后还是作罢。
利用剩下的10000点经验值,可以让我从当前状态一口气提升至将近25级。
为了在发生意外时得以临机应变,在迫于所需之前还是先保留能够自由运用的余裕比较好。
「这样就行了。」
我不经意地瞄了砂钟一眼,发现里面的砂子已经漏完了。
看来时间过得比想象中快。
「主人,到换班时间了。」
我原本准备叫醒米娜莉丝跟她换班,谁知米娜莉丝竟抢先一步自行起身。
「什么啊,原来你已经醒了?」
「是的,主人,你好像特别喜欢自言自语呢。」
「什么!?」
呃,这不能怪我,独自旅行的时间一长,自言自语的次数也会跟着变多啊。
就跟只要习惯独居生活,就会变得爱自言自语的道理一样。
「白天也就算了,但入夜后主人你要是若毫无自觉,会害我格外在意而难以入睡。」
她那张毫无表情的扑克脸,该不会是使用了技能吧?难不成她现在心情十分恶劣?
「非、非常抱歉……」
「不,只要主人注意到这点就行了。」
被冷淡以待的我只能垂头丧气盖着毛毯、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我突然有种双方立场渐渐开始产生逆转的感觉。
除非有什么特殊理由,否则在基本行动方针及面对重要抉择时,她都会听从我的指示。可是除此以外的日常生活……不,我想她并没有瞧不起我。不仅没有,倒不如说她的态度虽然冷淡,但我明白她都是因为担心我才讲出那些话。
其理由也明确,都怪我先前不该在王都冲动行事。
米娜莉丝的个性似乎比我正儿八经的多。
尽管我知道她是过度关心我才处处提醒,但是啊……
想着想着,我的意识也缓缓坠入梦境之中。
☆
「主人好像睡着了呢。」
我确认主人已经入睡后,先是一如往常地轻轻梳理主人的头发,接着才解除我的扑克脸技能。
「啊啊啊啊啊,真受不了,主人的声音为什么如此悦耳动听呢?是那回事吗,主人有“赛薄”的血统吗?」(注:希腊神话中的怪物,经常飞降在海中礁石或船舶之上,又被称为海妖或美人鸟。她们用天籁般的歌喉使往来的水手倾听失神,令航船触礁沉没。)
我一边告诫自己绝不能吵醒主人,一边扭动身体。
因为解除了技能的缘故,我很清楚自己的脸部表情非常松懈。
「总有一天我绝对要取得能够记录声音的魔道具。」没问题的,这不是浪费钱。而是非常有意义的开销。
只不过,虽然跟此事毫无关联,但下次就算发现主人对不知用途为何的垃圾产生兴趣,我还是静观其变好了。
日后或许有取得记录声音用魔道具的机会来临,为此着想,我决定好好笼络主人。
但是唯独买零食这件事我不能接受……
关于主人想买路边摊小吃的举动,我很难说服自己不摆臭脸。因为帮主人准备食物是我的职责所在,我实在不想让步。
由我烹调的话,不仅能用更便宜的成本煮出一顿美食,也能仔细确认材料的质量好坏,可是就算我表示要下厨,主人却动不动就说『随便吃个路边摊不就好了?』之类的儍话……
不对,这恐怕是我做菜的手艺还不够好。看样子我只能更用心磨练自己的厨艺,努力达到如同俗话所说“紧紧抓住主人的胃,好让主人再也不会被其他人做的料理吸引”。
「不过主人使用过的抛弃式餐具也有点无法舍弃,为了增加我会做的料理种类,即使讨厌,若是一般酒馆或餐厅料理就算了,但路边摊使用的食材及调理手法果然令人感到不安啊……
我就这样用就算主人在眼前醒来也听不见的极微小声量喃喃自语,嘟嚷到一半才惊觉自己也和主人同样爱自言自语,而感到有点开心。
可是,主人在三更半夜若持续自言自语,会害我在意内容而难以入眠,因此常常没能获得充分休息。
既然都用这种个人理由规劝主人,那我也必须小心别过于沉浸自己的世界了。
我边思考这些无聊琐事,边帮营火添加木柴或是把燃烧的柴火摊平,让夜色随着我顾守的营火迈向黎明。
☆
就像这样,我与米娜莉丝时而谈论如何折磨并虐杀目标的拷打话题,时而为了实践突发奇想道的复仇手段展开修行,并抵达了戈雷镇。
下一个目的地是爱尔弥亚。
戈雷镇是离爱尔弥亚最近的城镇,两者之间隔着一片宽阔森林。
我们在镇上找了间据说寝具质量不错的优质旅馆,好好睡了一觉,以消除旅途疲劳。
通常旅馆的寝具质量大多不如店家声称那般良好,但这次我们的选择算的上是相当令人满意。
床铺采用棉花而非稻草作为填充物,再加上羽绒被,果然都是质量精良之物。
「主人,天亮了。」
「唔,我还……没睡够,再给我五分钟……」
基本上属于外来客的我们所能获取的市镇情报极其有限。我虽然拥有第一次人生的记忆,当时也没多少心思留意旅店床铺品质的好坏。
正因这样,我才想一直赖在这张令人满意的床上。
「所以,拜托,再等一下……」
我宛如说梦话似地嘀咕了一声,重新抓起羽绒被盖住脸。
「好了,请你快点起床吧,今天不是要去冒险者公会吗?」
语毕,米娜莉丝竟然狠心地抽走了我身上的温暖棉被。
「咕呜呜呜……还给我……」
「不行,这条被子是我的了……不对,总之请你起床吧。」米娜莉丝将抽掉的被子丢到自己的床上后,接着抽走了我的枕头。
「啊啊啊啊啊啊,咕,好痛啊……」
于是乎,我就这么失去了心爱的寝具。但我仍不死心地趴在床上,结果米娜莉丝毫不保留地发挥出身为兽人的能力。抓起床单一角猛然一掀,我整个人跌落至床边的地板上。
再怎么说也不能继续耍赖了,我只好依依不舍地起身。
「米娜莉丝小姐啊,难道你不觉得自己太粗鲁了点吗?」
「我明明都已经给你一次缓冲时间了,是没起床的主人不对。」
哪来的一次缓冲时间啊?这样一说,我隐约记得自己有说过再给我五分钟之类的话。
「况且主人可是自己交代过我哦,说要是你赖床就这样处理。」
「我有说过这种话吗?等等,好像真的有……」
思绪逐渐变得清晰,让我忆起昨天曾如此交代她的事实:
先前我在王都也曾睡过头,为了避免重蹈覆辙,我才趁昨晚交代米娜莉丝如何应对自己不肯起床时的状况。
而且我明天为了某些事非得早起不可,自然更不用说了。
基于这些缘故,这回我未如往常订两间单人房,而是跟旅馆要了一间双人房。
「你就这么想把我赶出房间吗?」
「啊,主人也是男人嘛,也会有想要独处的时候嘛。」
「没关系啦,我是个善解人意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