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钩哟姐姐!”
那只小手握成小巧的拳头,然后弹出一根同样小巧的小拇指。
“我们拉钩哟!”
艰难抬起了发颤的右手,我轻轻勾住那根小小的指头。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小羽的童音像清脆的风铃,在耳边,忽远忽近的飘动。
对不起啊小羽……
姐姐要耍赖了……
内心的罪恶感将我彻底包裹,那是比死亡更大的痛苦。
……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风铃一样的声音,忽远忽近,像在梦里的,又像不是。
我蜷缩在驾驶座上,迷糊的意识,一点点清醒过来。而那声音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飞船内部各类器械运行时所发出的轻微响动。
“波塞冬。我到哪儿了?”
【定位。目前正在穿越柯伊伯带,预计通过时间:6.22345178个臾单位。距离归星:95.21393512个宇单位;预计到达时间……】
“行了,别说了……说了我也听不懂……”
对于阿德兰提斯人的这一套精准到简直反人性的数值计算我实在是忍受不了,真不知道母亲她是怎么能在这样一个环境下长大的。我把毯子又裹紧了一点儿,“波塞冬,请帮我打开穹顶显示屏。”
飞船顶部先是变成一片淡蓝色,而后在闪过一阵白光之后,那片淡蓝色消失了。更准确的说法是,整个飞船的顶部都消失了——璀璨的星海映入我的眼中。
我想起了不久前在阿德兰提斯人的母舰上,与母亲的故交——那位被称作铱的少女聊天时的场景。
“哇!真没想到小安竟然和银在一起了啊!还生了这么可爱的一个女儿!”
那少女有着和我相仿的年纪,不管走到哪儿手里永远捧着一本《楚辞》。我真是折服于外星人的好学,像这种晦涩难懂的书,感觉在我们地球上都没几个人看。
“呐,我说,你考虑清楚了吗?真的要回去?”
“当然!”我对于她的询问感到匪夷所思,甚至于感到一阵莫名的气愤,“虽然很感谢你们治好了我的病,但不管怎么说,我是地球人,我的弟弟,我的父母都在地球上等我回去。”
那位名叫“铱”的少女默默注视着我,我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分明的怜悯,“他们可能不在了哦,孩子……”铱开口道,声音间除了温柔,那份怜悯变得更加浓重,“你不好奇嘛?明明我和你的母亲是朋友,但我们从年纪上来看却更像是母女啊!”
“这种忘年交在我们地球上很正常。”
“不是忘年交哦孩子。”铱对着我摇着头,“是:时间膨胀效应。”
“时间膨胀效应。”我感到愈发的不明所以。
她点头,“是啊,还是你们地球人告诉我们的,你们地球人真厉害啊虽然科技很落后,但是在理论层面反而比我们阿德兰提斯更先进。通俗的说法就是:从你坐飞船离开地球开始,你的时间和地球上的时间就不一致了哦!因为以地球为坐标系,坐飞船的你以接近光速的高速再运动,所以相较于地球的时间,你的时间慢了很多。在你看来,你来回我们母舰和地球好像只花了很短的时间,但是对于地球而言,可能已经过去几十年甚至于上百年了。”
“怎么……可能……妈妈她……知道这些吗?”
傻瓜……他们肯定知道的才是!
直到这一刻,我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当年把我送上飞船的时候,会露出那样的表情,也终于才明白,母亲在离别时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并不像我之前所理解的那么肤浅。
——要照顾好自己,小蝶……以后,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绝症被治愈后所带来的的欢喜之情转瞬即逝,孤独与痛苦随着繁星和黑暗一起,穿过了奥陌陌的巨型舷窗,朝我包裹而来。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清脆的风铃般的语调,莫名在耳边回荡了一下,又消失在空荡荡的走廊里。
“我要回去……”
我转过脸,坚定地看了眼铱,转而重又望向窗外。
“不管是一百年又或是一千年,我都要回去……”
远处,又一颗彗星拖着巨大彗尾孤独飞行着……
“我是姐姐,姐姐啊,是不能对弟弟耍赖的……”
渐行渐远的彗星的光痕,淹没在远处的群星之间。
不知道为什么,毫无征兆地,眼前那斑斓的星空。
让我想起小羽曾抓到过的一只蝴蝶翅膀上的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