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说,咱公子还回来吗?”
“你这说的什么话?咱们啊,守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主子的事,哪里轮到我们操心啊?”
第一个开口的人看见了我,疾走了两步,捡起细细瞧了瞧,这便打算往自个怀里揣。另一个人急忙拦住了他,训斥道:“这可是主子最喜欢的盏,你偷了去,莫不是不要命了?!”好说歹说,那人才不情不愿地将我放回桌上,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那下人猜对了,公子,或者现在该称之为,中年男子,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
茶盏如旧,风致无恙。沏一壶新茶,氤氲茶烟里,他眉眼中已无郁色,像是茶末沉了杯底。
如同回到了数十年前,还能依稀回想起故人模样,也是如此这般,寻常见得。他饮茶,所有往事都能在三杯两盏中映现,冷透,归于漠然。
他老了,鬓已星星,形容枯槁,可茶艺愈发娴熟,也依旧偏爱那一碗碧螺春。他抬手斟上茶,零零星星的墨绿色茶末,在杯中打着旋儿,挣扎了良久,最后缓缓沉底,再无波澜。
他看了很久,笑起来,从怀中拿出一本小牒子,一人喃喃道:“若真人事如茶,终能放下,那该多好。”又自嘲般摇头:“老了,老了。”
一个中年人寻过来,搀起颤巍巍的老人,温声劝到:“爹,此处寒凉,咱们回去吧。”
彼时吾尚不知,那是最后一次见他。
此后,我是这园中四季。盛了雨,温了雪,浸了竹叶,也合了梅瓣。再后来,雨凉了,雪化了,竹叶腐了,梅瓣融了,盏中酿出粘稠的草木腐朽的馨香,却没人来过。
此间一盏,落了人事悲欢,蹉跎百年。
而我在这里,日升,月落,墙塌,木茂,历久成茶。
何故在此处?
答曰:寻一旧人,等一往生人。
又曰:无可归处,遂于此,候一段业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