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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三人一路行至飞霜殿,方上了丹樨,还未入门槛,童寄怀便在殿前直直地跪了下来,吓得姚丰庆一个趔趄,忙去拉她,嘴里直唤道:“世子妃这是作甚?”
童寄怀轻声道:“民女装着不甚合宜,恐圣前失仪,更怕皇后娘娘甫见了误认外男,惊了凤体,还请劳烦公公通报一声,莫让陛下和娘娘因民女而受了烦扰。”
姚丰庆朝常慕望去,只见世子冲他点了点头,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便也只好独自一个人先入内了。
常慕瞥了一眼长身而跪的人,一言不发。
不一会儿姚丰庆出了来,朝两人道:“世子和世子妃快进去罢,陛下知道了,娘娘也在,说是不介意的。”
绕过前堂江山万里的屏风,只见御案之后是一年近不惑,身着苍龙玄袍,神色威仪的英俊男子,一旁螺钿梨花榻上坐着一中年美妇,容貌与侯爷夫人六分相似,鸦色云鬓斜插华胜,莹润玉臂轻挽宫绦,流霓般的撒花华裙曳地,虽眼周已有些许浅浅的岁月纹路,但也可以一窥她青春尚在时的无双风华来。
常慕与童寄怀一同行了觐见之礼,常慕已不是第一次见皇帝了,且有着这姨父甥儿的名分在,往常面圣皇帝都只让他行个见长辈的揖礼,这次也不例外。
童寄怀却是双膝跪地,额掌贴地行了个大礼。
平章帝没有让人平身赐座的意思,而是饶有兴趣地盯着童寄怀,问道:“你便就是童汝襄的孙女,名唤寄怀?”
童寄怀一直未曾抬起头来,只道:“民女微末之名,能得皇上记挂,实是不胜惶恐。”
平章帝起了身,慢慢踱到案前,波澜不惊道:“朕在之前,一直不曾知道童卿有个孙女,都道他家男丁兴盛阳盛阴衰,几房儿子都只生了孙儿,却不料那日偶然得知童棣之的二儿子,实则是个闺女。”
“朕唤他入宫中一问,才知那闺女原是八字与父母长辈相克,所以早年间是送在乡下寄养的,后来童夫人实在不忍骨肉分离才接了回来,便做了男孩打扮来教养,说是这般改了命数,便能令其灾祸不及家门。”
叹了一口气,扶她起身:“童卿乃是朕家国的栋梁砥柱之才,那日朕听闻此事,想着他年事已高,近来身子每况愈下,便思着将你许配给慕儿,一来这桩喜事能给他老人家冲冲喜,二来你进了夫家门也不算的娘家人了,以为能解了你的命数,不过今日看来,寄怀仍作男子打扮,是对朕的决意有所不满?朕还是好心办了坏事呀。”
童寄怀望向平章帝,眸中情真意切:“陛下圣恩,民女万万不敢。只是民女昨夜梦见一池碧水,近看只见其中万鲤翻腾,醒时仍念念不忘,想起听祖母提起过,说是有鱼入梦,家中长辈不宁。”
“祖父身子沉珂多年,寄怀也不曾梦见过如此不祥之物,偏偏是在换回女装的当夜如此;民女自幼被送离家宅,然心中不曾有一句怨言,只期父母长辈能不为民女的命数所累。之前陛下赐婚,民女想陛下乃真龙天子,赐婚给民女的真龙之气定能镇住民女与生俱来的不详,然昨夜梦起至今,民女实在惶恐,念自身与父母终究是有骨血之连,怕是陛下的予民女的龙气随日弥消,这灾祸之命再累及父母。”
轻轻挣开平章帝的手,再次俯身一拜:“只求陛下能准许民女日后衣食住行皆同往昔,行男子之举,想来这样,即使民女身上的龙气不存之后,那勾魂索命的无常鬼也再认不出民女;若陛下觉得民女如此是不和规矩有伤风化,藐视圣意,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民女也甘愿自裁赎罪,只求陛下不要误认为是民女不满于赐婚的圣意故意违逆。”
平章帝背手而立,良久方才叹了口气道:“也是,是朕之前疏忽了,我朝向来是以孝治天下的,寄怀如此孝心甚是感人,也是你祖父父母教女有方,也罢,起身罢,朕许了你就是;只是这事关乎你夫家颜面,还是不要伸张为好,慕儿我记得你私邸好像没有内宦,侯府里是有的,可以调来几个陪伴寄怀日常出行护她周全。”
“臣遵旨,谢陛下恩典。”
“民女谢陛下恩典。”
两人一道起了身坐下,平章帝也没有久留,道是先去御书房批改送来的奏章,留皇后和新婚的小两口谈谈,让常慕和皇后叙完话之后再去御书房见他。
皇后刘氏乃是常慕母亲的亲姐妹,两人皆是出生将门贵女,对常慕也是自小疼爱不已,常慕娶妻这一事上她虽也有诸多不满,对皇帝的这一举颇有微词。她与平章帝是少年夫妻,但怎奈天威难测,她也不知这桩如何看如何奇怪的婚事,是否是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对刘家与常家的一次试探,是以在有太监宫女这些奴才们守在一旁的情形也没有表现出什么,谁知道其中哪些人就是皇帝的眼线。
但她也是委婉的提点了常慕几句要对新婚妻子温柔一些的话,是因着那赐婚时送到侯府的白纨今一早便送进了宫来,上面触目惊心的血迹还是吓了她一大跳。悄悄觑了一眼平章帝的眼色,也没瞧出什么来,但依旧是怕外甥对这婚事有着情绪苛待了童小姐,遭了平章帝的厌弃。
', ' ')('好在颜太医随在蒋公公身侧,道是世子妃先天狭道闭锁,是以新婚之夜出了状况,这之后便不会再有问题了。
“寄怀啊,你私下也可随慕儿唤本宫一声姨母,他最近正是仕途顺遂的时候,可能会顾不上你,你要体谅着他一点;可若他欺负了你去,你大可进宫来向本宫告状,本宫可是不会偏袒半分的。”
童寄怀点点头,嘴上说着奉承的话,但心中压根没把这话当回事。
他自是不会不知天高地厚地信以为真,真做出告懿状这种事来。刘氏一族与宣平侯府一脉同枝,而常慕又是两家千宠万爱的独子,要说这个皇后会胳膊朝外拐偏帮他这个外人,怎么想也是不可能的。
皇后又赏赐了小两口一些珍玩帛锦,还说见童寄怀气色不好,像是血色有亏,自己宫内的小厨正好在做猪肝红枣的燕窝药膳,一会儿会叫宫人送些到常慕的私邸里去。
两人谢过了皇后,起身行礼告退。御前的一位小太监便领着二人出了殿去。
平章帝的御书房设在含元殿,召常慕去此处便是有要事要商量。童寄怀不便同入,那小内侍是姚丰庆的徒弟,便带他去了偏殿处歇脚,只道一会儿世子与皇帝详谈完后再送世子妃一道回去。
那小内侍上了杯茶后,童寄怀便让他退下不必伺候了。
他下体仍是疼痛不已,今日清晨涂抹的温凉的药膏在体内化开后滴落在了亵裤之上,让他只觉难堪,坐立之时尤甚。见这殿内有一张铺着裀蓉锦的云母八仙贵妃榻,便想着能卧着歇息等人也是不错的,所以支开了内宦,自己躺了上去。
他昨夜疼痛得难以入眠,困倦不已,此刻殿内气息安静,微风送来御花园中清新的草木花香,末春清晨的暖阳和煦融融,下身的伤口处虽然还是一跳一跳地难受,但也只是隐隐地钝痛了。
不多时,他便迷糊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童寄怀被一阵脚步声猛然惊醒,入目的是一双绣着金丝五爪蟠龙的皂靴,还未等他撑起身,便被人揪起了袍领,一耳光甩在了面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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