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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昭元十八年四月十六,岁在癸卯,巳月既望,月岁从双,宜嫁娶,齐醮,沐浴;忌出行,动土,祈福。
本是芳菲落尽,春风遗恨的时节,满城牡丹已老,但京内最为绝佳的赏花地蓉阙楼上,却挤满了寻芳客。若细细一瞧,竟全是些个京城里有头有脸的纨绔子弟,个个斜倚琼台,凭栏远眺,翘首以盼的神情好似那花儿生了翅膀,芳踪是自天上来。
而这一切,还要从个把月前,天家为宣平侯府世子和童老尚书唯一的孙女赐下的一桩御婚说起。
能让皇城根脚下,自诩天塌下来见怪不惊的京城人,都街头巷尾热议足月的韵事,光是书香门第的闺阁千金、将门世家的翩翩公子来一桩天赐姻缘是远远不够的;赚足人眼球的,还是与童小姐先前钗而弁的逸闻,和朝中清浊两流的党争有关。
那蓉阙楼乃是御街清平大道上的一家酒楼,据说东家是江南人,生性爱花成痴,是以楼宇碧阑干低接轩窗,翠幕帘高悬户牖,四时花香不断,尤以牡丹为京中一绝,便是那些个前朝离宫禁苑中的珍贵品类,碎金红、颤风娇、粉奴香等皆有培植。
恰尚书童府与这楼只有一坊之隔,新娘子出阁的北门与清平大道虽还有段距离,但胜在楼有五层,登高望远,是以京中闻风而来的纨绔子弟们将此视作壁上观的最佳场所。
这日风和日旭,碧空万里,约莫辰时,骑乌骓马,簪金花着红衣的新郎便率着浩大的仪仗队过了楼下,楼上的纨绔们登时爆发出一阵哄笑与吵嚷,甚而有几个朝楼下喊道:“常慕兄,待会儿接到了新娘子路过时候慢点,让兄弟几个给你掌掌眼!”
新郎抬头朝楼上瞥了一眼,一双上挑的凤目不怒而威,若换作平时,给这群狐朋狗友十个胆,他们也不敢嚣张放肆成这样。但今日新郎定是要行止有礼,端方自持的,不然当街丢了侯府颜面不说,若是有心人记下,来日里参个常家居功自傲,视御婚为儿戏,藐视君威的大不敬之罪,才是因小失大。
浩大的仪仗似一条火红长龙,光是运送彩礼的车架就有十余辆,其中不乏诸多宫里赏下来的珍玩异宝,尤其是世子姨母,当今中宫皇后刘氏送的那架将近两丈来长,绘着蝶栖石竹水凝鸭绿的珐琅掐丝琉璃屏,真真是令道旁围观的百姓咂舌。
仪仗在尚书府门口止步,而队伍末端却才将将过了蓉阙楼。楼上众人远远瞧着新郎下了马立于门前,不多时,府门开了,飞扬的金屑红纸中,送亲的尚书夫妇等人跨出了门槛,披着红盖头的新娘则是由童家与新娘同辈的兄长——翰林侍讲学士童无射背出的。
新娘落地后只见得个子高挑,远远的其实也见不甚清晰,一一拜别父母兄妹后,便被扶上了八抬花轿,新郎上了鞍,调转马头,向宣平侯府进发。
迎新队伍走过后,楼上的一群纨绔公子也纷纷下了楼,坐上各家车架,随着队伍向侯府驶去。
这些个少爷也个个都是平日里京中有头有脸人物家的子弟,再加上自幼时就时常与侯爷世子一道玩惯了的,是以到了侯府门口,连喜宴的帖子都不用掏,便被门房恭恭敬敬地迎了进去。
一群纨绔们被迎入花厅,打发了自己的随从将礼物与管家送去,只让府内的几个丫鬟入内伺候。不多时,一身喜服的新郎甫进门,便被好友们团团围住。
镇国公长子提刑按察使柯兀家的公子柯士柏一拳捶在常慕肩上,笑道:“你小子能啊,那日我爹下了朝回来,给我说你要成婚了我才知道,也太不把哥儿几个当兄弟了。”
一旁的王嗣才挤眉弄眼道:“慕兄当时可是还在江南督造水利,想也是官家的谕旨送到了杭州方知道的,这不刚回来,连哥儿几个面都没见过,才去皇上跟前面圣回来,就被套上红衣裳骑大马迎新娘子了,陛下这是怕你反悔呢。”
常慕坐了下来,接过婢女端上的雨前龙井,垂着眼刮着碗里的浮沫,不咸不淡地道:“有何可反悔的,天子之命,媒妁之言,我还能抗旨不遵不成?”
“可不是,阿慕,这新娘子你之前见过。”站在一旁的贺文君道。
“噢?”
贺文君笑得得意:“就是三殿下也在的,段俄方那小子赌钱赌输了又不敢让他老子娘知道,只得悄悄地叫小厮去当铺典当他私房的那次。”
王嗣才四下望过,段家小子现下不知跑到了哪儿去,马上接道:“不过自从那次他在聚宝坊一次输了三千两银子后,他爹把他打得三天下不了床,也命人把他身边的值钱物件全给收了起来,他最后还剩的,也就是那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长生锁了。”
肖骏展开折扇遮住了唇,嗤笑道:“他家里下人也怕老爷夫人追究起来责罚,不敢替他跑这个腿,他只得叫了个新进府的毛头小子替他跑去当铺,还叮嘱不要暴露这是驸马府的东西,但那当铺老板又是个见菜下碟的,就忽悠得小孩儿团团转。那如意锁上的花丝镶红玛瑙,可是当年段太公八十大寿先帝赏赐下的,整只吊坠少说值千来两银子,最后也就只当了五十五两,但他又顾忌着被人知晓了赌债的事,哑巴吃
', ' ')('黄连不敢声张。”
常慕嘴角微微翘起,啜了一口茶,难得起了兴趣:“然后呢?”
“偏过了几日,他爹和长公主又在饭桌上无意提起了这长命锁来,他打了个哈哈糊弄了过去,回了房后又气又怕,想着那当铺老板实在是狗眼不识泰山欺人太甚,正好驸马要去雍州一趟,就叫上了我们哥几个打算去找老板将锁要回来,顺便砸了那黑心店铺。”常慕表弟刘移舟道,“当时三殿下正好私服出宫来玩,就跟着我们一道去了,恰巧遇上了刑部的人在查抄那当铺。”
常慕抬起头来,道:“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赶去时,三殿下正在和刑部的那小郎中闹得不可开交,不过不记得有曾见过什么女眷。”
一时间屋内静得落针可闻,常慕四顾一眼,见众人脸上神色各异,微微蹙起了眉。
众人见他这模样也不敢再卖关子,贺文君只得道:“荀郎中家里的老爷子,就是那个迂得骨头都朽了的荀綦,那小子也和我们不是一路人,正在刑部历练,也随了他家老爷子的糟脾气,换做是旁人见着三殿下,早就是一脸讨好样了,他倒好,说不通融就是不通融。”
肖骏不以为然地甩合了折扇,道:“其实当日将三殿下气得暴跳的,还是他身旁一小白脸,不过那人多半也是不识得三殿下的,竟瞧着乱飞的柳絮吟什么‘解把飞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若当日里不是你拦着,殿下就招呼到他脸上去了。”
最后一句话还是得王嗣才来讲——
“那人其实就是童老尚书的孙女童小姐,女扮男装了十来年了。”
待到筵席散时,已经是入更时分,各家来赴宴的人也早已三三两两地散了去,常慕只是微醺,又没有人敢闹洞房,他独自步入了自己的院落,在主厢门口顿住了脚步。
隔着窗纸只见喜烛高照,影影绰绰一片烛影摇红的靡靡之景。
待到绕过了那展懿赐的华贵长屏,只见坐在床上盖着喜帕的人身形一僵,常慕瞥见吉服袖摆处那一双白皙的手微微攥紧了。
挨着那人坐了下来,揭开了的盖头下是一双垂着的长睫,被烛光在脸上拉出一条长长的阴影。
捏起了尖尖俏俏的下巴,迫使那人抬起了脸。
猝不及防接触到常慕的视线,一双好看杏眼中的惊惶一闪而逝,旋即又移开了目光,却没有挣脱他手上的钳制。
这人唇上点着腻红的胭脂,遮住了那曾经柔软浅淡的唇色,眉心一点妆花钿,脖颈纤长白皙,当日身着男装,便是极为惹眼的好看,现下一袭侬艳逶迤的嫁衣,更是美得有几分惊心动魄。
常慕不动声色,松开了手,冷淡道:“童家家风严谨,没想到童小姐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在外抛头露面不说,这不入流的弁钗相易之事一干就是十几年,怕不是看戏文看傻了。”
这一番话果真气到了那人,只见其胸脯微微起伏着,两腮抽动,想是正将牙关紧咬,华冠上凤口中垂落的衔珠宝串簌簌作响。
片刻后,似是缓过了气来,他的新娘抬起了头,瞪视着常慕,手指摸索,竟是开始解起了衣裳。
繁复的如意盘扣一一解开来,霞帔滑落,鲜妍的喜服褪下,一大片肌肤裸露出来,肚兜的精巧纹样是麒麟衔莲,常慕没有料到这人竟是如此大胆,却见她下一瞬便扯散了系带,肚兜下的胸口竟是男子的平坦一片。
童寄怀抬起头,冷声道:“我并非女子,此番被赐婚于你也是圣上的旨意,不必质疑我童家家风。”
常慕亦是道:“我非是断袖。”
那人取下了沉重的鎏金凤冠,拔出累丝金簪,一头墨流般的长发垂撒了下来。
“公子调风弄月冷面郎君之名,京中何人是不知的,圣上如今许了这桩姻缘,却是让公子今生受我桎梏了,不然有了赐婚却依然流连烟花,圣上便是再宠信公子,心内也道是你对他有所不满罢。”
一双红艳喜枕上以金丝绣着鸳鸯戏水,其上搁着一张冰纨白绢,常慕俯身取过,冷笑道:“那又如何?今夜你我二人圆房,这白绢上染不了落红;待来日,你生不出一儿半女,有碍常家香火,到那时我便请旨,许陛下允我纳妾延绵侯府子嗣,你也只能干看着。”
那人脸色似乎有些惨淡,使得胭脂染的颊边晕红都生硬刺眼起来,他垂下头,良久,抬头时又是挑衅神色:“怕是公子打算要落空了。”
扯过了常慕手中白绢扔到床上,冷声道:“洞房花烛夜,公子愣着干什么?难不成曾经是故作贪花好色的姿态,实则不举吗?明日这白绢还得由宫里来贺喜的公公送回圣上面前过目呢。”
这原是本朝惯例,因着开元三年,太祖皇帝将与孝德皇后所出的唯一的女儿嘉平公主许配与本朝第一位状元冯不疑。
嘉平公主性情温柔,容貌姝丽,嫁人不满三年,花信之龄便郁郁暴毙,宫人为其擦洗身体时方发现公主竟依旧是处子之身。此事震惊朝野,太祖大怒,将驸马下狱后才知内情——因沿袭前朝旧例,驸马婚后不得掌兵入仕,且每日需得同父母一道
', ' ')('向公主行君臣跪拜之礼。
冯不疑出身前朝落没士族,参科赴举本愿重振门楣,岂料在琼林宴上被公主意中,此生仕途无望不说,更是每每与昔日同窗相遇,便要被阴阳怪气地道和一番裙带之升,心中愤懑至极,以致冷待公主,终是酿成悲剧。
冯不疑虽被处斩,然而自此以后,本朝驸马待遇大幅提升,且每桩圣上赐婚,都有宫中内宦守在婚房外,将染有新娘落红的丝绢送往圣上面前过目,以示夫妻洞房夜行过周公之礼,两人对天子赐婚欣然往之。
如今这规矩虽是没有原先那么严苛,要个阉人在新婚夜守着听壁脚,却也是需在第二日将白纨送回宫中的。
便是个男人就容不得有人在床笫之事上中伤,且常慕也不是未曾见过那行旱道的花巧,京城的纨绔们在私密的花楼包厢内喝高了当众行那苟合之事的常有,他也乐得观赏这活色生香的春宫,自然知道男子间该是如何享乐。
抬手一推,那人猝不及防,本是体力不如,便倒在了床榻上。
将腿压了上去,身下人本想挣扎着翻过身来,却终究是无处着力,双腕也被常慕一手反钳住,扯开华丽的仙褶红裙,两条修长笔直的腿便露了出来,玉雕般,衬在那血色的红床上更显莹润白皙。
红烛光影一晃,一瞬间常慕还以为自己看晃了眼。只见那交叠的双腿间,两股之下,竟是有一处微微坟起,其间一道裂缝露出些许薄红的颜色,好似早春初绽的桃苞,竟是女子的阴阜。
探手下去摸了摸,常慕方明白为何之前这人又称自己并非女子,原因就在这人小腹之下,同时还生着男子的阳物与囊袋,较寻常人尺寸稍小,却也是一应俱全的。
常慕在微微诧异之后,却也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将那白纨一角塞入了身下人的腹下,另一头从胯间扯出垫在交合处,一手按住身下人的腰窝,另一手扯开自己的腰带,扶着阳根,也没有多加怜惜,狰狞的龟头便破开干涩的甬道粗暴挤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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