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受到晓川的突袭,黑影子的这次发箭完全出自本能,根本没有目标。可就是这么巧,那箭不偏不倚正好射中土地公的泥塑。那会儿我正靠在泥塑下边儿,就听见头顶上一记闷响,一个黑漆漆的大家伙从上面直直的落了下来。
咚!大家伙在泥地上砸出一个大坑,正好在我两腿之间。
我冷汗一下就冒出来了,娘的,再差一点丝一毫,老子的命根子都废了!
说,你受何人指使?
我听见晓川厉声审问黑影子。原来适才那一击,晓川刺中了黑影子的要害,此时,对方的性命全在他手上了。
可黑影子一句话也不说,我壮着胆子走近,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竟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少年。
晓川见他不开口,压着他将箭又深入了一分,少年吃痛,面容扭曲着,仍是不求饶。
我与晓川对视一眼,一时也想不出逼供的法子。这时,那少年突然露出一个十分诡异的笑容,只见他嘴角一动,一股黑血从口边流了出来。
晓川急忙摁住那少年颈脉,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那少年抽搐了几下,便死了。
死士。晓川看着那尸体喃喃道。
能猜到是何人吗?我急道。
晓川沉吟片刻,摆一摆头。
我失望地叹了口气,看到那男人左肩处的外衣呈现一种更深的色泽,是被血浸透了吧。
我曾经受过刀伤,知道这创口若不及时止血敷药,极有可能化浓溃烂,甚至引发炎症危及性命。
于是我命令他,必须立刻马上随我去找大夫。
可那男人理也不理,将尸体拖进庙里的角落用干草盖了,就去另一边的土墙掏什么东西。
不一会儿,他吹燃了一个火折子,将庙里唯一的一盏油灯点着了。
土地庙明亮进来,我终于看清了里面的布设。的确是一处废弃的庙堂,房梁上遍布蛛网,地面上灰土积垢,唯一的一座土地公像端端地立在最里边儿,头却是不见了。我一看,头在地上呢,正是适才差点儿砸中我的大家伙。
而这边的晓川在墙上掏出了一个洞。不,那个拳头大小的洞不是那晚上掏的,应是早就在那里了。晓川,在那儿藏了东西。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莫非这土地庙便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
晓川不置可否,算是默认了。
他从那洞里掏出一个小木盒子,拿到灯下打开了。
我凑近一看,里面放着几个白色的小瓷瓶,仔细看了,瓷瓶并不光亮,显然有些年岁了。
晓川拿出一只小瓶,捡了个地方坐定后,将衣服扒下一半,露出左肩的伤口。
我大概知道了他意图,走过去拿过他手里的瓷瓶,打开瓶塞,将瓶子里的药粉均匀的洒在疮口。我认得那药粉,是上回晓川给我的刀伤药。
晓川忍着疼痛,眉头也不皱一下,眼睛只看着地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把瓶子重新放进盒子里,故作轻松的说:这是你做盗贼时的老巢吧?嗯,不错,官兵怎么也想不到鼎鼎大名的侠盗笑笑生会住在这种破地方。
晓川怅然道:只是偶尔在这儿养伤罢了自从出了五台山,我便一直居无定所。
花音曾告诉我晓川五台山学艺一节,是以我听到这儿,并不意外。
为何下山我问。
晓川叹道:报仇你知道的。但,如今似乎并非我当初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
是~命里注定
晓川欲言又止,我不明白。
注定什么?我问他。
晓川的眼里透出一丝愁苦,行千里路,谋一事,而等一人。
我苦笑:能不能别一到关键的地方就咬文嚼字的,老子听不懂!
晓川却叉话道:你是何时认出我的?
你喝醉那回。
晓川怅然一笑,想起来了,那次之后,你曾在公主府上问过我。
我不服道:你呢?是不是我不说认得那只耳环,你永远也认不出我是谁?
晓川微微摆头,收起笑容认真道:其实,第一次在淮汀阁见到你时,我便觉得似曾相识,只是,不敢猜,真的是你。
你惹了官兵那次?我想起其时被那男人挟持的场景,忍不住讽他。
晓川却是默默地摇头。
我来了兴致,追问道:你之前偷看过我?
晓川脸色开始泛红,回道:总去淮汀阁监视,而你住在那里,见到也不奇怪。
监视?鹤先生?
事到如今,我也不必再瞒你
晓川让我坐到他对面,认真道:我离开五台山后,找到曾经救我的恩公王灏,期望能够加入他们的计划。
反周复唐的计划?我故意不屑,因为在我看来,如此螳臂当车的计划自然是愚蠢的。
晓川瞧出了我的轻视,叹了口气又道:可是恩公不准,并令人送回我。我不愿,便是入了长安,找到了鹤先生的住所。
你早就知道鹤先生是实施计划的关键人物之一,可是,王大人不准,鹤先生作为知情人之一,理应亦是不准的。
这一层,我自然心中有数。是以,我并没有急于见他,而是
而是做了一名盗贼!
晓川见我一语中的,却不惊讶,反而问我:我为何要做盗贼?
我看着他身体上不规则的旧伤痕,顿感惆怅,幽幽地说:你自五台山下,身无长物,两袖清风,又在王大人处吃了闭门羹,身无着落,又急于报仇,不可能如同平常百姓一般过活,所以,当窃取人家钱财最为便捷可是,这并不是你做盗贼最要紧的原由,你真正想达到的目的,比填饱肚子高尚得多你是想借盗贼之名,而且是一名劫富济贫的侠盗,在鹤先生眼皮低下证明你有资格加入计划。
晓川眸色一亮,那眼光明明是对我的欣赏。我想在那一刻,他愈发明白,为何我是那二十个未安人中唯一留下来的吧。
良久,他才说:后来的事,你大概也全知道了。事到如今,我已无退路,而你,尚有机会
他深看着我,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对我说:我将长安富贾的财宝放在了一个地方,我希望,你能代我去取。
我咄笑一声,头一回对财宝没了兴趣。
何地?我眼看着他,觉着视线渐渐模糊。
晓川揪着眉,字字道:蜀南,乌氏老宅。
我脑子嗡的一响,好半天才讲道:你以为,我会为了财宝离开长安?暮晓川,你把我当作傻瓜?
我是为你
别说了!我打断他,我不想为了摸不着的未来浪费今日时光!暮晓川,我只想与你共渡此时,未来生死,自有天数!我没有别的要求,我只求只求能在与你分别之前,听你亲口说一句,喜欢我
喜欢对我这样的人,有何意义?晓川别过头,不再看我。
好啊,好得很!你非得让我痛苦是吧!我被他的逃避激怒了,我失去了理智,狠狠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我正好咬在他的伤口上,顿时血水喷了我一嘴巴。
晓川死死抓着我的手,却没有推开我。
我意识到自己的失常,急忙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