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他的嘴唇又动了动,这一次,我终于听清他说的内容。
他说的是:当心!
然后我就感觉他放在我脸上的手突然用力,将我向旁边推出去三五步的距离。
我撞在一棵大树上,同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惨叫。
我回头一看,笑笑生整个人几乎是拉平了,只有一只脚立在地面。
只见他身前用肘反绞,身后用腿盘扣,竟然各锁住一名壮汉!
我暗叫一声,那两个人不是独眼张的手下吗?!
受了这个刺激,我彻底清醒过来!心说一定是独眼张一行人趁着天黑,悄悄跟上来的。
转念又想,以笑笑生的身手,他不可能不知道被人跟踪,难道是故意而为?!
我正想着,就听笑笑声冷冷说道:出来吧!
我顺着他眼睛的方向看去,只见树林中慢慢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当然是独眼张。
我看到他手里握着一柄短刀,仍是一副凶恶的嘴脸。
我担心他对我不利,急忙躲到笑笑生身后,故意眯起一只眼睛颇为得意的看着独眼张。
独眼张脸色变了变,居然朝笑笑生拱了拱手,说道:都是误会,还请大侠手下留情,放了我兄弟!
笑笑生仍是一贯的冷漠,上下打量了独眼张一翻,才说道:你想杀我?
独眼张急忙摆手道:不不!我是想抓~我是想找你身后那位小兄弟叙叙旧~
笑笑生却沉声道:你是张阿全。
独眼张的独眼明显一睁,惊得半天讲不出话来。
张阿全这名字在三十多年前就被独眼张这个更响亮的名头替代了,就连独眼张自己也记不清最后一个知道他本名的人是谁,可偏偏今天,被一个年轻的后生叫了出来,你说他怎能不惊。
当然,这全是我事后的判断。那时候,我的惊异绝不压于独眼张。
笑笑生并没有解释我的疑问,而是继续说:张阿全,你四处打探我的行踪,你是认识我的,不要再作戏了。
独眼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突然收起谦和的嘴脸,狠狠道:笑笑生~别给脸不要脸!这里我们三个人,你和那个废物未必是咱兄弟的对手!再说了,这山里都是官兵,只要我大喊一声,他们立马就能来捉你!
我嘿了一声,这老兔崽子居然说我是废物,简直找打!
我提了提衣袖,却见笑笑生仍一动不动,不觉着急,心说那独眼儿聋如此嚣张你也能忍?也太沉得住气了!
却听那男人不屑道:是吗?好像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了。
说着,他手脚一松,适才被锁住的两名壮汉栽倒在地。
我一看,两个人面色发紫,眼睛翻白,想是窒息太久,已是晕厥。
我看一眼笑笑生,心想才说这家伙能忍,没想到出手这么狠的,这一点倒是跟唐文渊那文绉绉的个性相反。
独眼张好说也是城南一霸,这场面也不露怯,硬着头皮拿着刀就冲了上来。
我急忙跑到一边,见二人也过了几招,不过终归是天差地别的路数,独眼张转眼便被笑笑生踩踏在地。
只见笑笑生手腕一翻,从独眼张手中夺过的短刀便要刺下。
大侠饶命!独眼张哀嚎。
看见我的样子,一定要死。笑笑生冷道,将刀送到独眼张咽喉。
我看着他一脸漠然,忽然便明白了他适才的一切举动。
正如我猜测的那样,笑笑生打从一开始,便知道被人跟上了。他之所以选择在这个地方动手,是为了避勉引来私兵,我不是说过吗,私兵一定想不到刺客会返回山庄。
然后,他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都有极强的目的性。
扯下面纱,就是他打算杀人的信号。他一定发现这些尾随者便是在长安城内四处查探他的地痞,露出面目只是给为自己找一个杀人的借口。
还有,他为我擦去泥垢。呵~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这样温柔的举动,这是反常的。他的目的,是故意让独眼张以为他放低了戒备,将他们从暗处引出来罢了。
这才是真相。
我怅然一笑,意识到正和一个比独眼张更加危险的人打交道,心情一下子跌落到谷底。
这时,独眼张哭丧着一张脸,好话说尽,向我求救。
我当然不会被他的哀求打动,只是我突然想到一个比死更让人痛苦的主意。
我要笑笑生刺瞎独眼张的独眼,再挑断他手筋脚筋。
独眼张听后脸如白纸,一双厚唇瑟瑟发抖。
笑笑生看着我好一会儿,突然间,他手起刀落,只听独眼张惨叫一声,好好的一只独眼顿时鲜血淋漓,竟是废了。但笑笑生并未停手,摁着他的脑袋用刀极快地在他四肢关节处一划
独眼张彻底废了,不,从此以后,他便应叫瞎眼张了。这恶人受此折磨,终于晕死过去。
一切,又安静下来。
我长出了一口气,觉得刚才的事情好像不太真实。
最不真实的,是那位叱咤长安的侠盗,竟会在害人这件事情上,对我这个书生的话言听计从,毫无异议。
如你所愿。笑笑生冷眼看我,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指了指山下,说:回到那群人里。
我心头一动,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他点了点头。
那好,你说我是谁?我挑畔的问。
我后来回忆起那天的事情,常常会想,他要是说我是狗儿,我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呵~可他,什么也没有说。
我有些失望,但我已经不得不离开了。
天已经大亮,私兵很快就会回到山庄。为避免怀疑,我必须抢在他们之前。
我转身,尽量以一种无所谓的样子走远。
可那个低沉的声音又缠住了我。
宁海瑈。
这三个字他说的很轻,好像经过很长时间的思考后,仍带有一丝犹豫。
那一瞬间我像是被雷霹了一下,脑子里嗡嗡作响。
我转过身,看见他仍是一脸淡漠,突然间觉得自己被欺骗了,而且被骗得很惨!
我不禁回想起与他的两次相遇,仿佛都充滞着各种巧合,这是他的阴谋吗?!
我不知道当时的感觉到底是气愤还是崩溃,只是失控地冲上去抓住他,怒喝道:他娘的你故意接近我是不是?你有什么目的?
他动也不动,那微微带着嘲笑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疯子。
他将一只手移到我头顶,松开,一对晶莹剔透的翠绿碧玺手钏便落在我眼前。
这是内史大人家眷的手饰,我是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