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2 / 2)

不知不觉间,一个时辰就此过去,算一算人头,仅剩下两位未曾出场了,浣水楼的东流,以及春草堂的重楼。

表演顺序都是以昨日的花票多寡决定的,票数越多者排序越靠后,可见最后这二位,必是昨夜最得万众欢心的,大厅中顿时起了一片议论声,怕不是今年,要出上个男花魁了?

后台上,东流冷冷望了对面一眼,抱着自己的焦尾琴去了舞台。

水生则靠近了辛夷,低声嘲讽道:昨夜让你们捡了好大的便宜,踩着我家东流讨着了好,今天这表演都是逐一而上,我倒要看看你家那个再拿什么本事来争。

辛夷没答话,只觉得心中一直景仰的人物,此时面上很有些不太好看,神仙下了凡尘露出这嫉妒的嘴脸,却也不过如此啊,他心中有些幻灭的想着。

舞台上琴音悠悠响起,不知他们从哪里得了铜镜射灯的法子,此时也学了重楼挂牌宴的那套灯光手法,舞台暗黑,独独留了一束光柱笼罩在美人身上。

东流琴技之高明自然无需赘述,此刻竟比昨夜还要再惊艳三分,原来是借着地利之便,呼应着沧江夜流的水声,把一曲潇湘水云弹的如泣如诉,浪卷云飞,直让人深深沉浸在寒水月冷的烟雨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曲毕,终于轮到重楼了,辛夷略有些担忧的望过一眼,借着为他整理裙袍遮掩着自己的紧张。

楚归看着他微微颤抖的手,头一次对这位管事露出了真心的笑容,促狭的扣起食指在人脸上一弹,说道:别怕,看我的。转身上了楼。

辛夷捂着脸,又是欣慰又是羞恼,自家宝树这架势倒是信心十足,可你有力气留着对付外面的贵人啊,调戏我作甚?两个小倌之间还能落了什么好么?他没头没脑的想过这么一遭后,急速跟上了,在台幕后小心躲着,向外望去。

整个大厅还沉浸在琴曲的余味之中,一道光柱亮起,春草堂的那位玉面重楼并没有出现在舞台之上,而是在楼船的三楼处凭栏而坐,只手撑着绝美的脸庞,双眼微阖,面颊绯红,姿态极其的慵懒,一束长长的黑发在夜风中缱绻的翻飞着。

忽的左手一抬,手中一个精致的葫芦现了形,仰头作势大大的喝了一口,面上立刻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台下的观者顿时明白了,这是扮演着一个醉酒的少年郎,还没怎么开始动作,这洒脱至极却又憨态可掬的迷糊模样就已经万般的讨喜,令人在惊艳之余又不觉升起了几分亲近之意。

台下更静了,静得裴传霖能够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一声快过一声。

慢慢的,舞台上开始起了笛音,是个空灵清润的路数,偶尔的转音却又带了些诙谐与顽皮,直将这美人醉酒的意境衬得淋漓尽致。

坐着的少年起了身,软软的一个懒腰伸出了无比的媚态,却又与寻常小倌的矫揉造作完全不同,是醉酒后极自然的舒展,带着些从骨子里散出来的媚,只这一下子,厅中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吞了口水。

眼睁开了,朦胧中含着醉意,又似乎有些委屈,原来是刚才失手跌了葫芦,那葫芦已经在栏外不远的地方,被另外一根光柱照耀着。

少年不假思索的翻出了栏杆,两步路走的歪歪斜斜,终于弯腰捡到了自己的葫芦,晃了晃,又开心的仰头喝了一口。

舞台上的灯光突然大亮,台下啊!!!的惊呼声齐齐传来。

原来那少年落足的地方,不过是一柄撑开的油伞伞尖,下方则是七八柄同样的伞,尚未打开,一柄顶着一柄,颤颤巍巍的托着上方的少年。

就在这看似不可思议的细长伞棍之上,众人抬头仰望的目光之中,重楼一身素白的纱衣,开始了他的足尖舞,一双如雪的赤足在深黑伞面的衬托下,诱得所有视线片刻也没法挪开。

人在上面晃晃悠悠的舞着,时而写意豪迈,时而轻巧俏皮,伞在下面晃晃悠悠的顶着,偶尔微微一错位,就能引得一片的抽气声,生怕一个不稳,将如此可爱的美人摔了下来。

可那绝色美人不知是什么做成的,身轻若柳絮一般,平衡也好到惊人,无论他什么姿态的舞蹈,甚至还就手的一个空翻,那伞棍一直稳稳当当的立着,丝毫没有倒塌的架势。

就在所有人彻底放下心,只管欣赏美色的时候,忽然咔嚓的一声,下方第二把伞柱突然断裂,伞棍就此散了架,平衡立时也保不住了,伞尖上的美人好像中箭后跌落的雏鸟,看似轻忽实则沉重的坠在了舞台之上。

大堂中嗡嗡声立刻响起,好些人不自觉就站了起来,一脸震惊的模样,呆呆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台幕后躲着的辛夷心跳都快停了,这是表演失误了么?抑或是道具出了问题?

前几次的彩排他都在场的,节目最后应该是下方油伞逐个的打开,然后重楼会开始跳跃,控制着一柄接一柄的分离,人也一点一点的下降,根本不该是这样突然断裂半空坠落的结果。

惊疑之中,笛声并未因此停歇,反而有微微上扬之意,伏在台上的少年悠悠翻了个身,懒懒的侧躺着,左手酒葫芦举高了,再度喝上一口,尔后脸带着迷离笑意闭上了双眼,宛若海棠陷入了春睡之中。

笛声立刻低落了,似乎害怕惊醒了梦中人,尔后渐渐的悄然无声。

静止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后,楚归睁开眼站起了身子,对今晚的观众们行礼以示谢意,堂中立刻响起了各色的拍击声,叫好声,还有无数的鲜花鲜果被抛到了台上,显示着在场之人的喜爱之情。

辛夷迅速上了台,伸手搀扶,低头向自家宝树的双脚看去,左边脚踝果然已红肿起来了,他心里庆幸着,又不觉有些佩服。

这样的突发事件,重楼居然还能将结尾控住了,让别人以为是刻意设计的环节,这台风可也太稳了些,就是不知道评选的那几位能否看出来,会不会对选票有不利的影响。

他怕被人看出岔子,挤出了一脸的笑意掩饰,暗中将人搀稳了,慢慢下到了舱房里。

这是一处专门给重楼准备的盥洗更衣的地方,没想迎面撞见个面生的公子,正杵在门口愣愣的向里张望。

转头看见了两人,俊朗的面孔立刻就红了,期期艾艾的解释:我,我刚见重楼脚伤的厉害,我有药,呃,上好的伤药

裴传霖是真的有些尴尬,他在自己还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找到这儿了,为什么要来,来了又能干嘛,他还统统没有想法。

没想到立时就撞上了正主,他偷偷瞄过一眼,这少年比刚才的惊鸿一瞥更精致鲜活了几分,此刻似乎微微含笑的望过来,让他这话说了一半的,就已经彻底忘记要说些什么了。

第19章 、木槿

辛夷见惯了这等因色起意的呆子,这人虽然衣着上佳,却明显不是上都流行的款式,面无表情的问:您哪位?

裴在下姓裴,裴传霖原州来的。裴传霖答完莫名有些羞耻,刻意点出原州二字很有些心机了,不知道对面人会怎么看他,可他确实又不愿让人以为他只是个无名之辈。

辛夷脑子里搜过一圈,原州来的?想想原州大将军裴传昊的名字,似乎与他有些相似,嘴里不觉就问了出来。

那是家兄。裴传霖老老实实交代。

辛夷双眼顿时亮了,楚归也不由得正视了一眼,原州裴氏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四大门阀之一,拥兵三十万的原州大将军是他家的,大定国几条金矿脉也是他家的,那是家中真有矿的豪强子弟,天下都能排上号的人物。

没成想养出来的二公子,倒是腼腆青涩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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