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镇抚使岳飞率部将以救楚州,一面命预备车马带后宫宫眷幸越州避难。
嫔妃宫女们立即收拾行装忙作一团,但柔福竟然端坐于宫中丝毫不动,并不许宫中宫女太监为她收拾衣物行李。赵构得知后遂命婴茀前去相劝,不想婴茀这一去似乎也不见效,到车辇备好行将启程时还不见柔福自宫中出来,于是赵构再也按捺不住,大步流星地迈步前往绛萼宫找柔福。
只见柔福坐在厅中目不斜视地直视前方,任凭婴茀在一边好话说尽也置若罔闻。赵构便走上前问“瑗瑗,为何不想走若有什么割舍不下的玩物命人一同带走就是了。”
柔福抬头,应之以一清如水的双眸“九哥,我本来以为从金国回来后就不会再过颠沛流离的生活。”
赵构听得颇为心酸,温言劝道“不过是幸越州数月而已,很快会再回来的。朕记得妹妹最爱出门游玩,越州的景致也很好呢,妹妹不想看看么”
柔福扯出一丝冰冷笑意“幸这字好熟悉。九哥即位也没多久却已把父皇那些东幸南幸的手段全学会了。”
赵构脸霎时尽黑,抿唇狠狠地盯着柔福,周围的空气便在他沉默的愤怒中凝结。婴茀悄悄挨到柔福身边,伸手到她身后拉了拉她衣裾,示意她开口赔礼告罪。柔福却并不理睬,反而站起身直视赵构道“九哥,我们不要再退后逃跑好不好就留在临安迎敌,然后打回汴京去,打到金国去,把父皇和大哥救回来”
“你懂什么”赵构怒道“你道国家大事跟你们小女孩过家家一样,你说怎样便能怎样暂时退后避祸是必须的权宜之计,敌我力量悬殊,一味死撑下去只能是以卵击石。靖康二年父皇曾有再度南幸之意,但大哥接纳了臣子的意见继续留守汴京,结果又怎样”
“那不一样”柔福立即反驳“当时确实是力量悬殊,而现在主要是态度问题,大宋未战便先怯了。九哥,靖康二年五月宗泽进援汴京后一度稳定了局势,他后来一连上了二十四道乞回銮疏,求九哥回汴京重建都城,九哥为何不答应如果当时九哥回去,增强汴京的防卫,那今年二月汴京便不会再度沦陷了。九哥,你出使金营时的勇气呢你傲视敌酋的气概呢如今金兵就那么令你害怕么”
赵构怒极扬手,似马上便要落至柔福脸上。柔福不畏不惧,傲然仰首以待,玉齿微微咬唇,半怨半恼地看着赵构。
赵构手重重落下,不过却一掌击在了身旁的桌上,桌上的杯盏茶壶立即弹跳而起,倾倒滚落而下,脆响连声,在地上摔得支离破碎。
随后他冷冷扫视两旁的宫女,命令道“你们扶福国长公主上车。”
宫女明白他是要她们架柔福出门,答应了一声便过来“相扶”。柔福却朝她们怒目而视,道“我就不走,你们谁敢过来”
宫女们便都愣住了,不知是否该继续“请”她。
赵构见状亦不再多说,直接伸臂拦腰一抱便把她抱了起来,然后不顾她的挣扎径直出门朝备好已多时的车辇走去。婴茀先是一惊,随后镇定地转身令柔福的宫女太监们立即为公主收拾行装放入车中。
柔福仍在不断挣扎,双手使劲推搡捶打着赵构,赵构遂加大双臂力道,将她紧紧箍于怀中。这个动作却奇迹般地令柔福瞬间安静下来。她静静地依在赵构怀里,在他感觉到她的顺从而诧异地低头看她时,她的微笑如秋水涟漪,缓缓漾开,双目中甚至浮升起一层朦胧而妖冶的水雾。
赵构心旌一荡,那日华阳宫中他抱她入萧闲馆的尴尬回忆席卷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融入许多负罪感的苦涩的喜悦。但他不会让他的异样反应形之于色,他维持着漠然的神情,继续扮演他劫持者的角色,一步步有条不紊地行走着,目的地是车辇所停之处。知道现在自己怀中的她比当初那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更为危险,竟长成了妖魅一般的女子,他再不垂目看她。
“九哥,”柔福忽然伸出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我不走,是想看你会不会留下来用尽所有力量与金军对抗为了保护我。”
“真是个傻念头。”赵构柔声对她说,目光依然投向前方而不落在她脸上“九哥会保护你一生一世,所以要把你带到最安全的地方,不让你面临任何可能存在的危险。”
第二章吴妃婴茀鼙鼓惊梦第十六节太后
到了越州行宫后柔福依然如故,态度冷漠,言辞尖刻,潘贤妃对她毫不理睬,张婕妤人虽和气、性情开朗,但对她也保持距离敬而远之,赵构与婴茀倒是都常去看她,却每每被她有意无意的话刺得不悦而归。有一次婴茀的侍女在与潘贤妃的侍女聊天时不慎说漏嘴,把上回柔福在婴茀宫中说太子该死的话告诉了她,此话传到潘贤妃耳中自是引起了她的极度愤怒,立即哭喊着跑到赵构面前,说宫中竟有人如此嫉恨太子,在他死后都还在恶意诅咒,加油添醋地把柔福的话复述了一遍。
赵构听后亦大怒,问是何人如此放肆恶毒,潘贤妃使使眼色,于是她身后的侍女春梨跪下低声说“是福国长公主在临安吴才人宫中说的。”
赵构闻言却立即沉默了,然后凝视着春梨缓缓问道“此事你怎知道”
春梨答说“是吴才人宫里的浣柳告诉奴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