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昊见她脸色实在是太差,又道:“你自己也要保重身体,邵栖还得你治疗呢!”
荣雪点头:“我有分寸的。”
唐昊知道她此刻的压力有多大,不好再多说什么,又安慰了几句,就去执勤了。
荣雪觉得头有点晕,知道这么下去可能不妙,赶紧回到办公室,强迫自己吃了些东西。
晚上快十二点时,荣雪陪了会儿邵栖,看着他迷迷糊糊入睡才出病房,回到值班室看着视频里很平静,正要眯一会儿免得自己真垮掉,可眼睛还没闭上,电脑屏幕里本来平静的画面,忽然有了动静。
只见床上的邵栖好像很痛苦地翻了个身,然后趴在床边呕吐起来。
呕吐,是病毒恶化的象征。
荣雪面色大惊,赶紧去消毒室换了防护服进入病房。
邵栖已经吐完,又平躺在床上,双手捂住腹部,用力闭着眼睛,一看就是在忍受着剧烈的疼痛。
荣雪顾不得收拾秽物,先去查看他的情况:“你怎么样?”
邵栖大口喘着气,他知道此刻的自己一定很狼狈,嘴上还有呕吐的痕迹,脸色不用看就知道是什么鬼样子。
荣雪见他没回应,微微弯身,去握住他放在腹部的手:“是不是很疼?”
他忽然将她的手打开,明明虚弱得厉害,却不知哪里来得力气,荣雪差点被他弄得一个趔趄。
邵栖偏过头:“你走开!让值班的护士来!”
“怎么了?”荣雪不知他为什么忽然这种反应,柔声问。
邵栖知道呕吐和腹痛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病毒没有控制住,在他身体里恶化了,病毒穿透血管和毛细管,迫使血管里的血液渗入到周围组织。呕吐腹痛之后,很快就会出现皮疹,皮肤变色。非洲人因为皮肤黑反倒看不出来,但他见过肤色浅的患者,非常恐怖。
他不能忍受自己在她记忆里的最后时刻是那种丑陋不堪的样子。
邵栖侧着头,低声道:“你是不是在可怜我?你其实一直都在可怜我,我知道。”
荣雪一头雾水:“你说这个干什么?”
邵栖道:“我知道你根本不喜欢我,是被我纠缠得太烦了才跟我在一起,你觉得我爱而不得太可怜,所以跟我在一起。”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知道的。反正都到这个时候了,我也不想欺骗你,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你,就是觉得长那么大,追个人都追不到,太没面子,所以一定要把你追到手。现在躺在病床上再回想起来,觉得自己真幼稚。”
荣雪看了看他,没做声,只是拿了消毒纸巾,将他脸上的秽物收拾好,又把地上擦干净,最后道:“你喝点水漱漱口吧!”
也没等邵栖回答,她径自给他倒了杯水递给他,却被他一手挥开,杯子没掉,水却洒了一地。
邵栖喘着气道:“你换护士来,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那好吧,我去叫护士。”荣雪默默看了会儿他,终于还是走了出去。
邵栖听着屋内变得安静,慢慢睁开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他赶她走的,但还是有点失落。
其实他担心什么呢,她那种淡漠的性格,自己真得离开,大概也就是伤心那么一会儿,很快就会振作起来。
他并非她生命的不可或缺。
他早就有这个认知,但觉得太伤人,所以总是用各种方法在她跟前找存在感,确定自己的重要性。
现在却觉得幸好自己对她来说没那么重要。
应该没那么重要吧?他在心里强调了一遍。
她说过,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谁都逃不过,所以如果彼此发生意外,也不要太难过,要继续过好自己的人生。
可能自己真得快要死了!才会变得这么宽容。
这世上让他牵挂的不多,除了她也就是他老爸了。
他爸去年交个女朋友,好久才告诉他,被他嘲笑黄昏恋,估计是怕他不舒服,一直没和人家结婚。那女的说起来比他爸小了二十来岁,但也是三十岁的人了,标准大龄女青年。但愿他死了,他爸赶紧把人娶回家。他爸身体状况一向不错,虽然工作很忙碌,但也没荒废锻炼养生,估计生一两个孩子没问题。虽然年纪大了点,但经济状况过得去就行。现在男人五十多岁生孩子也不是稀奇事。
说来说去也就这两个人是他牵挂的,但这样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没了他,他们的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
他在人世上走一遭,活了二十五岁,过了很多年后,也许有几个人还会记得他,在同学会上带着遗憾的语气说起来他,但终究也就那样而已。他傲慢任性二十五载,但终究不是什么大人物,没做过什么大事,不过是死于一场瘟疫,就像当年那些在非典中失去生命的医护人员一样,过了几年,大家也就都遗忘了。
他也不想让人记得他。记得他短暂到来不及展开的人生。
回到值班室,荣雪叫了护士去看邵栖,自己白着脸坐在椅子上,定定看着屏幕里的监控。
她知道邵栖刚刚说那些话的意思,他不想让她为他太难过。
她刚刚一直反应平淡,因为不想刺激他,但这会儿摸了摸自己的脸,早不知何时湿漉漉一片。
她没有想过邵栖要是真得不在了她会怎么样?
因为不敢想。
这个晚上她没再去病房,都是查房的护士去看情况。她只是订了闹钟,隔二十分钟看一下监控里的情况。
一直到早上六点多,她又才去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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